第四章 收藏家的千种乐趣之一(第3/3页)
① 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之妻,死于断头台上。
“是么?”
“是的,外甥女!有的细木镶嵌家具,有的瓷器,现在是再也做不出来了,就像再也画不出拉斐尔、提香、伦勃朗、冯·艾克、克拉纳赫的画!……呃,中国人都很灵活,很细巧,他们今天也在仿制所谓御窑的精美瓷品……可两只古御窑烧出来的大尺寸花瓶要值六千、八千、一万法郎,而一件现代的复制品只值两百法郎!”
“您在开玩笑吧!”
“外甥女,这些价格让您听了吃惊,可根本算不了什么。一整套十二客用的塞夫尔软质餐具,还不是瓷的,要价十万法郎,而且还是发票价格。这样一套东西到一七五○年在塞夫尔卖到五万利佛尔。我见过原始发票。”
“还是说说这把扇子吧。”塞茜尔说,她觉得这件宝贝太旧了。
“您知道,自您亲爱的妈妈抬举我,同我要一把扇子以后,我便四处寻找。我跑遍了巴黎所有的古董铺,也没有发现一把漂亮的;因为我想为亲爱的庭长夫人弄一件珍品,我想把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扇子弄到给她,那可是所有名扇中最美的。可昨天,看到这件神品,我简直被迷住了,那准是路易十五定做的。拉普街那个奥弗涅人是卖铜器、铁器和描金家具的,可我怎么到了他那儿去找扇子的呢?我呀,我相信艺术品通人性,它们认识艺术鉴赏家,会召唤他们,朝他们打招呼:‘喂!喂!……’”
庭长夫人瞧了女儿一眼,耸耸肩,邦斯未能发觉这个快速的动作。
“我可了解他们,那些贪心的家伙!‘莫尼斯特洛尔老爹,有什么新东西吗?有没有门头饰板什么的?’我开口便问那古董商,每次收集到什么东西,他总是在卖给大商人之前让我先瞧瞧。经我这一问,莫尼斯特洛尔便跟我聊开了,说起利埃纳尔如何在德勒的小教堂替国家雕刻了一些很精美的东西,又如何在奥尔纳城堡拍卖时,从那些只盯着瓷器和镶嵌家具的巴黎商人手中抢救了一些木雕。‘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他对我说,‘可凭这件东西,我的旅费就可以挣回来了。’说着,他让我看那张迭橱式写字台,真是绝了!那分明是布歇的画,给嵌木细工表现得妙不可言!……让人拜倒在它们面前!‘噢,先生,’他对我说,‘我刚刚从一只小抽屉里找到了这把扇子,抽屉是锁着的,没有钥匙,是我硬撬开的!
您一定会问我这把扇子我能卖给谁呢……’说着,他拿出了这只圣卢西亚木雕的小盒子。
‘瞧!这扇子是蓬巴杜式的,与华丽的哥特体相仿。’‘啊!’我对他说,‘这盒子真漂亮,我看这挺合适!至于扇子,莫尼斯特洛尔老爹,我可没有邦斯太太,可以送她这件老古董;再说,现在都在做新的,也都很漂亮。如今画这种扇面的,手法高妙,价格也便宜。您知道现在巴黎有两千个画家呢!’说罢,我不经意地打开扇子,抑制住内心的赞叹,表情冷淡地看了看扇面上的两幅画,画得是那么洒脱,真妙不可言。我拿的是蓬巴杜夫人的扇子!
华托为画这把扇子肯定费尽了心血!‘写字台您要多少钱?’‘噢!一千法郎,已经有人给我出过这个价!’我于是给扇子报了个价钱,相当于他旅行需要的费用。我们俩瞪着眼睛相互看着,我发现我已经拿住这个人了。我遂把扇子放进盒子,不让奥弗涅人再去细瞧;对盒子的做工,我一副看得入神的样子,那可真是一件珍宝。‘我买这把扇子,’我对莫尼斯特洛尔说,‘那是因为这盒子,您知道,是它让我动了心。至于这张迭橱式写字台,远不止一千法郎,您瞧瞧这铜镶嵌得多细!简直是样品……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可不是复制的,独一无二,是专为蓬巴杜夫人做的……’我那个家伙只顾得为他那张写字台兴奋,忘了扇子,再加上我又给他点出了那件里兹内尔家具的妙处,作为报答,他几乎把扇子白送给了我。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不过,要做成这种买卖,得要有经验才行!那简直是在斗眼力,犹太人或奥弗涅人的眼力可厉害啦!”
老艺术家谈起他如何以自己的计谋战胜了古董商的无知,那种精彩的神态,那股兴奋的劲头,完全可成为荷兰画家笔下的模特儿,可对庭长夫人和她的女儿来说,那全都白搭,她们俩交流着冷漠而又傲慢的眼神,像是在说:“真是个怪物!……”
“您就觉得这事这么有趣?”庭长夫人问。
这一问,邦斯的心全凉了,他真恨不得揍庭长夫人一顿。
“我亲爱的外甥媳妇,”他继续说,“寻宝物,这可是像打猎!要跟对手面对面地斗,可他们护着猎物不放!那就得斗智了!一件宝物到了诺曼底人,犹太人或奥弗涅人手中,那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被妖魔给守住了!”
“那您怎么知道那就是华……您说华什么来着?”
“华托!我的外甥媳妇,他是十八世纪法国最伟大的画家之一!瞧,您没看见这手迹?”他指着扇面的一幅田园画面说,那画的是一群伪装的农女和贵人装扮的牧羊人跳圆舞的场面。“多么欢快!多么热烈!多棒的色彩!真是一气呵成!像是书法大师的签名,感觉不到丝毫雕凿的痕迹!再看另一面:是在沙龙里跳舞的场面!是冬春结合!多妙的装饰!保存得多好啊!您瞧,扇环是金的,两头还各饰一颗小红宝石,我把上面的积垢剔干净了。”
“要是这样,舅舅,我就不能接受您如此贵重的礼品了。您还是拿去赚钱吧。”庭长夫人说道,可她巴不得留下这把华美的扇子。
“邪恶手中物早该回到德善之手了!”老人恢复了镇静,说道,“要经历百年才能实现这个奇迹。请相信,即使在宫里,也没有哪个公主会有跟这件宝物相媲美的东西;因为很不幸,人类就惯于为蓬巴杜夫人之流卖力,而不愿为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后效劳!”
“那我就收下了。”庭长夫人笑着说,“塞茜尔,我的小天使,快去看看,让玛德莱娜备好饭,别亏待了舅公……”
庭长夫人想把这笔帐一笔勾销。她如此大声地吩咐,实在有别于正常的礼节礼貌,听去仿佛是结账之后再赐给几个小钱,邦斯脸霍地红了,像个做了错事当场被人逮住的小姑娘。
这颗沙砾未免太大了些,在邦斯心里翻滚了一阵。棕红头发的塞茜尔,虽然年轻,但一举一动都好卖弄,既摆出庭长的那种法官式的威严,又透出母亲的那种冷酷,她一走了之,抛下可怜的邦斯去对付可怕的庭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