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 白璧无瑕 1(第2/2页)

"哦,没什么办法,没什么办法。'一世之雄,而今安在,("一世之雄,而今安在",意译。原文见《旧约 撒母耳记下》第一章第十九节。旧译"大英雄何竟死亡"。),你只有记住这句话,训诫鞭策自己就是了。这件事本来不过是对于我们研究地方志和家谱的人多少有点儿意思罢了,没有别的。本郡里面现在住小房儿(小房儿,原文cottage。英国农村,mansion和cottage之分,主要为规模之大小。cottage之顶,或覆以草,或覆以石板,或覆以瓦,各视其当地所产之物而定。故cottage不能一概译以"草房",更不能译以"茅屋"。亦可译"村舍。")的人家,从前几乎也跟你们家一样声势显赫的,还有好几姓哪。再见吧。""可是,崇干牧师,既是这样,那你回来,跟俺去喝它一夸脱啤酒,好不好?清沥店有开了桶的好酒,可是比起露力芬店里的,自然还差点儿。""谢谢你,不喝了,今儿晚上不喝了,德北。我瞧你喝的已经不少了。"牧师说完了以后,就骑着马走了,心里直疑惑,不知道把这一段稀罕的家史,对他说了,是不是不够慎重的。

他去了以后,德北带着一味深思的样子,往前走了几步,跟着在路旁的草坡上,坐了下去,把篮子放在面前。待了不久,一个小伙子,在远处出现,也朝着德北刚才所走的方向走来。德北见了他,把手举了起来,他于是加紧脚步,走近前来。

"喂,小子,你把这个篮子拿起来,俺要你去给俺送个信儿。"那位身材细瘦的半大小子,把眉头一皱,说:"约翰。德北,你是什么人,敢支使起俺来,还叫俺'小子,?咱们谁还不认得谁!""真认得吗?真认得吗?这可得说是个谜,这可得说是个谜。你这阵儿听俺吩咐,把俺交给你的差事快快办去好了,。哼,傅赖,俺还是把这个谜对你说穿了吧,俺原是一个贵族人家的后人哪,今儿过晌儿,就是刚才不大的会儿,午时以后,酉时以前,俺才知道的。"德北宣布这段新闻的时候,本来是坐着的,现在却把身子倒了下去,骄矜闲适地仰卧在草坡上面雏菊的中间。

那小伙子站在德北面前,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约翰。德伯爵士,那就是咱!"长身仰卧的男子继续说。"那是说,要是爵士也和从男爵一样的话,本来也就一样呵。俺的来历,都上了历史了。小子,绿山下有个王陴,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俺上那儿赶过绿山会。""啊,就在那个城的教堂下面,埋着,""那并不是个城,俺说的那个地方并不是个城;至少俺上那儿去的时候,那不是个城。那是个土里巴唧。不起眼儿的小地方。

"你就不用管那个地方啦,小子,那不是俺眼下要谈的题目,俺要说的是,俺祖宗就埋在那一区的教堂下面,有好几百位,都穿着真珠连锁甲,装在好些吨重的大个儿铅棺材(英国中古时代习俗,贵人死后,尸体先装在金匮里,罩以橡木棺材,外面再罩以铅棺材,葬时再加石椁。至少民间传说如此。)里头。所有南维塞司这些人,谁家也没有俺们家老祖宗的骨殖那样大的气派,那样高的身份。" "哦?""现在,你拿着这个篮子,上马勒村去走一趟。你到了清沥店的时候,叫他们马上打发一辆单马马车来,接俺回家。再告诉他们,在车底下带一小瓶一纳金(纳金,英容量名,等于四分之一品脱。)重的甜酒来,叫他们记在俺账上好了。你把这些事儿都办完了,再把篮子送到俺家里,告诉俺太太,叫她把要洗的衣裳先搁一搁,因为她用不着洗完了,叫她等着俺,俺回家有话告诉她哪。"那小伙子半信半疑,站在一旁,于是德北把手放到口袋儿里,把他从来一直就没多过的先令,掏出一个来。

"你辛苦一趟,小子,这个给你吧。"这么一来,那小伙子对当前情势的看法,就立时改变了。

"是,约翰爵士。谢谢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有,约翰爵士?""你告诉俺家里的人,说回头晚饭俺想吃,呃,要是有羊杂碎,就给俺煎羊杂碎,要是没有,就预备血肠得了;要是连血肠也弄不到,呃,那么小肠也行。" "是,约翰爵士。"那小伙子拿起篮子,正要拔步前行,忽然听见铜管乐的声音,从村子那方面传了过来。

"这是干什么的?"德北说。"不是为俺吧?""这是妇女游行会(游行会,原文club-walking,英国方言,意为互助团体每年举行的联欢会。绕区游行是游行会的仪式之一。)呀,约翰爵士,你瞧,你闺女还是一个会员哪。""真个的,俺净想大事儿,把那件事全忘了。好吧,你上马勒村,吩咐他们套车来,俺也许坐着车,去视察视察她们的游行队。"小伙子转身走去,德北在夕阳中的野草和雏菊上,仰卧等候。那条路上,许久没再过一个人影儿。在青山环绕的山谷里,那轻渺的铜管乐声,就是唯一能听到的人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