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期 兰因絮果 28(第2/2页)
"哦,苔绥!"他说,"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这样拿逗弄人当作玩儿。为什么你让我这样失望?你几乎象一个卖弄风骚的女人了;我说实话,我觉得,你真是那样的人,真象一个都市里头等卖弄风骚的女人。她们也象你一样,冷一阵热一阵,叫人摸不着头脑。真没想到,在塔布篱这种偏僻地方,会碰到这种情况,"说到这儿,他看这番话真把她刺疼了,就又急忙改嘴说:"但是,最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一个顶诚实。顶纯洁的人。我怎么能把你看成一个风骚女人哪?苔丝,如果你心里真象你外面儿上那样爱我,那为什么,一提到你给我作太太,你就不愿意哪?""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愿意呀!我无论怎么也说不出不愿意的话来呀!因为,实在并没不愿意么!"当时的克制,到了使她不能再忍的程度了,因此她的嘴唇颤动起来,只得急忙躲开。克莱觉得很难受,很不明白,所以紧跟在她身后,在穿堂里把她捉住了。
"你得说,你得说,"他一阵的热烈,也忘了他两只手上满是奶皮了,把她搂住了,对她说,"你一定得说,你只能归我,不能归别人!""我愿意,很愿意说,"她喊着说。"要是你现在撒开手,放了我,我还要详详细细地跟你说一说,把我的经历,我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哪。""你的经历,亲爱的;是喽,当然喽;不管有多少,都说一说好啦。"他瞧着她的脸,用由爱而生的戏谑之言表示允诺,"我的苔丝,我想你的经历,一定和园边树篱上今儿早晨头一次开花的野蔓草花所有的经历,差不多一样的多吧。无论什么都不妨对我说,可就是不许你再说你配不上我那种惹人讨厌的话。""我要想法子,不再说那种话;等到明天,我再对你说明始末原由吧,不价,等到下礼拜吧!" "礼拜天好吗?""好吧,就是礼拜天吧。"她到底走开了,一直往后,走到院子尽头那丛削去树梢的柳树中间,才止住了脚步,在那儿,她可以藏得严严密密,不让别人看见。于是她一下趴在树下瑟瑟作响的丛芜长枪草上,同倒在床上一般,身子蜷伏着,心里怦怦地乱跳着,苦恼之中夹杂着一阵一阵的快乐;因为虽然想到将来的结果让她害怕,但是害怕的心情,仍旧消灭不了快乐的感觉。
实在的情况是,她正把持不住,要默认他的要求了。她的喘息每一呼一吸,她的血管每一张一弛,她的脉搏在她的耳中每一跳一颤,都发出一种呼声,表示和天性联合,共同反抗她那种过分顾虑的良心。爱情给她出的主意是:先不顾一切,只管答应他;和他在神坛前面结合,任何情况都一点儿不露,他会不会发现她的过去,完全付之于天;只管先把到口的食快意大嚼;等到痛苦的利爪抓住了自己,再受罪也不迟。虽然好几个月以来,苔丝老自己鞭策自己,自己和自己斗争,自己心问口。口问心地考虑,想好了种种办法,要咬着牙,严峻冷酷地将来过一辈子独身生活,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爱情出的主意,终究要战胜一切;她想到这儿,就又惊心动魄,又丢魂失魄。
下午的时光慢慢地过去了,她依然藏在那丛柳树中间。她听见了牛奶桶从树杈上取下来的时候那种哗啦哗啦的响声,她听见了把牛往一块儿聚拢的时候那种"噢噢"的喊声。但是她却没去挤牛奶,要是她去了,人家一定会看出她那种激动的样子来的;老板既是认为她这种情况,只是由于爱情,一定会嬉皮笑脸地打趣她,这种戏谑是她受不了的。
一定是她的情人猜出了她那种过分激动的情况,替她编造了一套话,说明了她不露面的原因;因为当时没人查问她,也没人喊叫她。六点半钟的时候,太阳落到地平线上了,把一片西天,映得好象一座冶铁炉,跟着月亮从东方升起,好象一个其大无比的南瓜。那一丛秃头的柳树,因不断遭受砍伐的戕贼,都失去了天然的形状,现在叫那个月亮一衬托,好象是一个头发就是棘刺作成的怪物。她那时才回到屋里,暗中摸索着上了楼。
那天是礼拜三,礼拜四来了,克莱只满腹心事地老远看着她,却没走上前来麻烦她。引逗她。玛琳和别的住厂女工,都好象猜出来,事情一定有了眉目了,因为她们在卧室里,都没有硬要逼她说话的。礼拜五过去了;礼拜六也过去了。明天就到了那一天了。
"我要屈服了,我要答应了,我要同意他娶我了,我没法子了!"她那天晚上,听见另一个女孩子,在梦里叹着气叫克莱的名字,她就不免怀着妒意,把滚热的脸靠在枕头上,喘息急促地说。"我不能让别人嫁他!我一定要自己嫁他!但是这可是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也许还会要了他的命哪!哦,我的心哪!哦,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