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馆的秘密(第2/3页)
"这算什么玩意,你是不是想进疯人院?"酒店老板说。他穿过大街,特意从地上捞起一把污泥,把那个开玩笑的字眼涂掉。"你干吗把它写在大街上?难道,你告诉我,难道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写这个字了吗?"他在教训时,有意无意地把他的一只干净的手放在那爱开玩笑的伙计的胸口上,碰了他一下。那家伙用自己的手拍打它,迅速地向上一跳,作了一个古怪的舞蹈动作落了下来,他的一只脏鞋子从脚上蹦到他的手中,他把它举了起来。照这种情形看来,他确实是一位喜爱开恶作剧玩笑的人,如果不说是凶狠的话。
"穿鞋,穿鞋,"酒店老板说。"去喝酒,喝酒,到那边喝。"这样说着,他把脏手放到那家伙的衣服上擦了擦,这完全是故意的,因为那手是因为他的原因弄脏的。然后,酒店老板重新穿过街道,走进了酒店。
酒店老板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长相威武的粗脖子的男子。他的火气一定很盛,因为,虽然天气寒冷,他却不穿外套,只拿外衣搭在肩膀上。他的衬衣袖子也卷了起来,露出棕色的前臂和手肘。头上除了他自己那短短的黑鬈发外,并没有戴帽子。他全身黝黑,长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眼与眼之间的距离很开阔。总的看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个性上毫不迁就。显见,这是一个遇事果断,有主见的人,是一个在两边是深渊的狭路上谁也不愿遇上的人,因为无法让他回头。
他走进酒店时,他的妻子,德法热太太,正坐在店内的柜台后面。德法热太太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结实妇人,长着一双似乎什么都不看其实很机警的眼睛,粗大的手指上戴着沉重的戒指,面容泰然,体格强壮,神情镇定自如。德法热太太有一种个性,凭借这种个性,人们可以预料她所负责的帐务是不大会出什么错误的。德法热太太对寒冷很敏感,她浑身紧裹在毛皮衣服中,头上还围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大披巾,不过她的大耳环倒没有给遮住。她前面堆着编织物,不过,这会儿她放下编织物,正在用一根牙签剔牙齿。她丈夫进来的时候,她仍是用左手托着右肘剔着牙齿,并没作声,只是轻轻地咳了一声。这声咳嗽,和那一条在牙签上头的粗黑眉毛的明显上扬,是在暗示她丈夫:最好扫视一下店内的顾客,因为在他离开店铺时,来了几位新顾客。
店主因此转动着双眼四处打量,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一位老年绅士和一位年轻小姐身上,他们正坐在酒店的角落里。其他的顾客还在那儿,两个在打扑克,两个在玩骨牌,三个站在柜台边慢慢地喝着杯里剩下的酒。当他走到柜台后面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位年长的绅士朝那位年轻小姐对了个眼色,好像在说:"这是我们的人。""你们那边究竟在捣什么鬼啊?"德法热先生自言自语着,"我又不认识你们。"不过,他假装没曾看见那两个陌生顾客,和站在柜台边喝酒的三位顾客谈起天来。
"外面如何,雅克?"三个中的一位问德法热先生,"泼出的酒都喝光了吗?""一滴不剩,雅克。"德法热先生回答。
等他们这样互唤教名后,仍然在剔牙齿的德法热太太又轻微地咳了一下,扬起了她另一条眉毛。
"这不是常有的事,"三人中的第二位对德法热先生说,"让那些可怜的家伙品喝酒的滋味,或别的什么滋味。除了黑面包和死亡发外,他们还有什么可尝呢?是不是这样,雅克?""是的,雅克,"德法热先生回答。
在第二次互唤教名的时候,德法热太太仍然十分镇静地剔着牙齿,又轻轻地咳了一声,扬起了双眉。
轮到三人中的最后一位说话了,他放下喝空了的酒杯,咂了咂嘴:"嗯,情况越来越坏了!那些可怜的家伙的嘴里总是带着苦味,日子过得是苦啊,雅克,是不是,雅克?""是啊,雅克。"德法热先生答复道。
这第三次互唤教名的话音刚落,德法热太太已经放下了牙签,她总是扬着眉毛,还在座椅上动了一下。
"行了!真的!"她丈夫含糊地说。"先生们,这是我的太太!"三位顾客向德法热太太脱帽致敬,还将帽子挥动了三下。她点头还礼,随便瞟了他们一眼。然后她若无其事地随意打量一下酒店四周,泰然自若地拿起她的编织物,专注地开始干活。
"先生们",她丈夫说,他那双亮晶晶的双眼一直留心着妻子的动静,"你们好,刚在我出去的时候,你们打听而且想去瞧一瞧的那单身房间就在六楼。楼梯门就在紧靠这儿左边的小院子里,"他用手指着说道,"就靠近酒店的窗子。对了,我现在记起来了,你们中间的一位已去过那里,可以引路。先生们,再见!"他们付了酒钱,离开了。德法热先生的眼睛正在探看编织中的妻子,那位年长的绅士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请求与他说句话。
"好的,先生,"德法热先生回答,他镇静地与老年绅士一起走到门口。
他们的谈话十分短促,但是坚决果敢。老绅士几乎才说了第一个字,德法热先生便吃了一惊,十分注意地倾听起来。不到一分钟,他就点点头走了出去。那位绅士向年轻小姐示意一下,他俩也跟了出去。德法热太太手指飞快地编织着,低垂着眉毛,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杰维斯。洛里先生和莫奈特小姐就这样离开酒店,在德法热先生方才指点别人进去的门道里与德法热先生相聚在一起。这个门道开在一个又臭又黑的小院子里,是通向一大堆房间的总入口处,那里面居住着一大堆人。在通向阴暗的砖砌的楼梯的阴暗的砖砌的过道里,德法热先生向他旧主人的女儿跪下一条脚,并且吻了吻她的手。这本是一个礼貌的动作,但做得一点都不礼貌,几秒钟之内,一种极其明显的变化出现在他的脸上。他不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脸上也不再有坦诚的神情,顷刻间变成一个诡秘的。恼怒的危险家伙。
"楼梯很高,不太好走,最好慢慢走。"当他们开始上楼梯时,德法热先生口气严肃地对洛里先生说。
"他单独住吗?"洛里先生轻声问。
"单独住!上帝保佑,谁能同他住在一起呢?"德法热先生同样轻声地回答。
"那么,他总是孤独的吗?""是的"。
"出于他的自愿?"
"出于他自己的需要。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们刚找到我,问我乐不乐意收留他,他就是那个样子。我冒着危险,为了谨慎的原因,他那时怎样,现在就怎样。""他变化非常大吗?""变了"!
酒店老板停住脚步,用手捶着墙壁,嘀咕了一串惊人的咒骂。任何正面的回答都抵不上这阵咒骂的一串有力。他和他的两个同伴越爬越高,洛里先生的心情越来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