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望的结局(第2/3页)
"当这位罪犯上船的时候,他注意到我的父亲,"她转过脸,温顺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他,"很疲惫而且身体很虚弱。父亲如此衰弱,我生怕他会在船舱里闷坏身体,就在船舱楼梯附近的甲板上替他铺了一张床,我自己就坐在他旁边的甲板上照顾他。那晚,船上除了我们四位乘客以外,别无他人。这位罪犯好心地请求我允许他布置一个更好的环境,使我的父亲不受风雨的侵扰。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安置床位比较好,也不知道船出港后风向会怎样改变。他替我做好了这一切。他对我父亲的状况表现出极大的关心和同情,我相信他这么做是真诚的。我们就在这种情形下开始交谈起来。""允许我打断一下。他是一个人上船的吗?""不是的。""有几个人同他在一块?""两位法国绅士。""他们在一起交谈了吗?""他们一直在攀谈什么,直到那两位法国绅士不得不乘他们的小船离岸去。""他们有没有传递过类似表格似的文件?""他们是传递过一些文件,但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文件。""大小和形状同这些一样吗?""也许是一样的,但是我真的不晓得,尽管他们就站在我附近悄声交谈。因为他们站在船舱顶上,以借助悬挂在那儿的船灯的光亮,可是灯光十分昏黑,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很低,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们在翻弄着那些纸张。""现在,莫奈特小姐,说说你同罪犯的谈话。""罪犯对我完全是真诚相待的,这完全是因为我当时的处境孤立无助,就像他善良而且好心地帮助我父亲一样。我希望,"她脸上突然挂满串串泪珠,"我今天不会以伤害他来回报他。"绿头苍蝇又在嗡嗡作响。
"莫奈特小姐,如果罪犯不能完全明白说出证词是你的义务,你必须说出,你没法逃避,虽然你十分不情愿这么做,那么所有在场的人中间,只有他一个人如此而已。请继续往下说。""他说,他这次旅行是带着某件棘手而艰巨的业务的,这种业务可能会给人带来麻烦,所以他用了化名。他说,他几天前去法国就是为了这件事,以后,他或许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要不时地往来于英国和法国之间。""他提到过美国吗,莫奈特小姐?说详细些。""他详细地向我解释那场争端是怎样引起的,他说,据他判断,错在英国一方,而且错得很愚蠢。他还开玩笑似地补充说,没准乔治。华盛顿会在历史上与乔治三世齐名。不过,他说这些话时并无恶意,他是哈哈大笑着说出来的,不过是消遣时光罢了。"在这一幕引人入胜的场面中,被众所瞩目的女主角的脸部上任何强烈的表情都被听众们不由自主地仿效着。在她作证的过程中,在她为了法官的记录而停顿的间隙,在她考虑她的话对原告和被告律师造成的效果的时候,她的前额都显示出痛苦焦虑和紧张不安的神色。所有在庭的旁观者的脸上也都显现出同样的表情;以至于当法官从记录本上抬起头,怒视着那种可怕的关于乔治。华盛顿的异端邪说的时候,发现法庭内绝大部分人的前额上正如镜子似地反映着证人的表情。
检察长先生这时向法官大人提出,为了郑重起见,同时也是为了程序的健全,有必要传讯这位年轻女士的父亲,莫奈特医生。于是他被传讯了。
"莫奈特医生,看看这罪犯。你以前见过他吗?""见过一次。那时他来伦敦我的住所看望我。那大概是三年或三年半以前吧。""你能判断出他就是那次和你同船的旅客吗?或者说一说他同你女儿的对话好吗?""先生,我都不能。""是否有特殊理由来解释你都不能的原因?"他低声回答,"有。""是不是因为你在本国曾不幸地被长期监禁,没有经过审讯,甚至连起诉都没有,莫奈特先生?"他用一种能刺进每一个人心肺去的声调回答道,"长期监禁。""那时你刚刚被释放出来吗?""他们这样对我说。""你对那时候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了吗?""没有。我的脑子一片茫然,自从,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尽我所能专心做鞋子,直到我发现我自己和我亲爱的女儿居住在伦敦为止。当仁慈的上帝恢复我的各项能力时,女儿已同我相当亲近;但是,我甚至完全说不出她是如何同我亲近起来的。我一点也记不起过程了。"检察长先生坐下,那父亲和女儿也一起坐下。
这时,案子出现了一种新的情况。现在的目的是要证实罪犯在五年前十一月的一个礼拜五夜里伙同某位来历不明的同谋犯乘邮车到多佛去。为了掩人耳目,该罪犯深夜在途中下车,但并没停留,而是往回行走十多英里路程,到一个驻军某地和军舰制造所去收集情报;一个证人被传来证明罪犯当时的确在那个驻地和军舰制造所所在城镇的一家旅社咖啡室里等候另一个人。罪犯的律师审问了这个证人,但毫无结果,只是问清了他除那一次以外并未遇见过罪犯;这时,那位一直仰视法庭天花板的假发绅士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一两个字,将它揉成团,扔给被告律师,被告律师在下一次问话的停顿间隙打开纸条,然后神情专注而好奇地看着罪犯。
"你还是说你肯定那人就是该犯人吗?"证人说他完全肯定。
"你曾见过与这罪犯长相相似的人吗?"证人说未见过相像得会使他认错的人。
"看清楚那位绅士,我那位学识渊博的同行,"他指点着那一位曾经向他扔过纸团的绅士,"然后再仔细看看那位罪犯。你怎么讲呢?他们彼此相像吗?"除了这位学识渊博的同行的神情漫不经心而且懒散外,姑且不说他放荡吧,他们彼此间的相像不但使证人,也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诧异。当人们将他们彼此进行比较时,人们请求法官大人吩咐这位学识渊博的同行摘下他的假发,征得不情愿的同意后,那相像就更明显了。法官大人质问被告律师斯曲里弗先生他们是否接下来要审理卡尔顿(那位知识渊博同行的名字)先生的叛国案!斯曲里弗先生回答说,不。不过他要那证人告诉他,发生过一次的事情是否会再次发生;如果他能早些看到这个证明他过于轻率的实例,他是否还这么自信;既然他已经看到这一实例,他是否还这么自信,等等。上述问题的结论把证人像一件陶器似的砸得粉碎,将他在案子中所起的作用化成废物。
克伦丘先生在听这些证词的当儿,不停地吮吸着手指上的铁锈味充当午饭,而且已吃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正集中注意力倾听。斯曲里弗先生把这案子像一套紧身衣服一样套在陪审团身上;向他们证实那位爱国志士巴萨德如何是一个受雇的间谍和叛国者,一个不懂羞耻的人血掮客,是继受人唾骂的犹大后世界上最大的骗子,他的样子确实很像犹大。那个品行端正的仆人,克拉,如何是巴萨德忠实的朋友和同伙;这两个伪造证据者和作假证者怎样注意到罪犯而想把他作为牺牲品,因为罪犯的某些家族事务在法国,而且罪犯带有法国血统,为此他必须常常横渡海峡,虽然出于对他的亲人的爱护,他死也不愿透露这些事务的内容。那位年轻女士的证词所受的歪曲和掩饰,以及她在作证时的痛苦是有目共睹的,它们却并不能证明任何罪状,只不过是任何青年男女邂逅时常有的那种天真的殷勤礼貌而已,至于说到乔治。华盛顿,这种过份放肆的言行除了被作为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外并不能说明它另有深意。如果政府妄图利用最低级的民族反感和恐惧心理来博得声望,这将成为政府衰落的一个证明。检察长先生在这方面作了极大的努力;然而,毫无结果,只不过常常使无耻恶劣之徒的假证词玷污我们的案件罢了。我国的国事犯审判里充满了这种冤狱。说到这儿,法官大人(面孔严肃得不像一张真正的脸)插嘴说他不能坐在法官席忍受这些指桑骂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