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编织(第2/3页)
"我不让士兵们觉出我认识那高个子;他也没让士兵们看出他认识我,我们用眼睛示意着。‘来,,那士兵头目说,指着村子,‘早点送他进坟墓!,于是他们就更紧地拖他,我跟随着。他的双臂因为捆得太紧都肿了,他的衣鞋又大又笨而且他瘸脚了。因为跛,所以很慢,他们用枪赶着他,就像这样。"他模仿被步枪托抵着前行的那人的样子。
"他们下山时像疯人赛跑似的。他摔倒了,他们大笑又把他拉起来。他脸上流着血并且满脸灰尘,但他不能动手去擦;于是他们又大笑。他们把他带进村庄;全村人都跑去看,他们把他押过磨坊,走上去到了牢房;全村人都看见牢门在黑夜里敞开,把他淹没了,就这样!"他尽可能地张大嘴,猛地合拢,牙齿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看出他不愿再张开嘴来损害那表演效果,德法热说,"继续吧,雅克。""全村的人,"修路人继续说,踮起脚尖放低嗓音,"都退回来;大家聚在泉水边低声私语。后来,大家都回去睡觉了,也许每个人都梦见那个倒霉的人关在悬崖上的监狱里,永不得出来,除非死掉。第二天早晨,我肩上扛着工具,边走边吃着黑面包,我从牢房边绕过去干活。在那里我看见他在上面,在一个高大的铁笼栅栏里向下窥看,像昨夜一样满身是血。他的手不自由,不能招呼我;我也不敢叫他;他像死人一样地看着我。"德法热和那三个人黯然对视。当他们听着那乡下人叙述时,所有的人脸色阴沉,一副要立刻报仇的样子;他们带着缜密却威严的神情,俨然像粗陋的裁判官;雅克一。二坐在旧木板床上,各自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修路工;雅克三,同样地专注,在他们后面单膝跪着,他那激动不已的手不时地摸摸他的嘴和鼻子周围细微的神经;德法热站在他们和讲述者之间。
"讲下去,雅克。"德法热说。
"他在铁笼里呆了好几天,村子里的人偷偷去看他,因为害怕。但是村民总从远处眺望那个悬崖上的监狱;傍晚,白天的活做完了,人们坐在泉水边闲聊,所有的脸都朝着监狱。从前他们转向驿站;如今他们转向了监狱。他们在泉水边窃窃私语说虽然他判了死刑但不会执行;他们说巴黎有人替他呈交了请愿书,申辩他因为死了孩子才发疯发怒的;他们说还有一个请愿书是直接给皇帝本人的,我知道什么呢?只是可能罢了,也许是的,也许不是。""听着,雅克,"这名字的一号严厉地插进话来。"一份请愿书的确交给了皇帝和皇后,这里的这几个,除了你全都看到皇帝接了过去,当时他坐在皇后旁边,乘着马车经过街道。是你面前的德法热冒着生命危险冲到马车前,亲手呈交了那份请愿书。""听着,雅克!"跪着的三号雅克说,他的手指还在那些神经脉络上移动,带着一种骇人的贪婪神情,似乎他饥渴着,既不是吃的也不是喝的;"那些卫士,骑兵及步兵围着那个请愿者,殴打他。你们听说过么?""听说了,先生们。""那讲下去吧。"德法热说。
"另一方面,他们在泉水边悄悄议论说,"乡下人继续道,"说他带到我们村就当场枪杀,他一定会被枪决的,他们甚至传闻他因为杀了爵爷,并且因为爵爷是他的领主,他是佃户,农奴,你们叫做什么,所以他将要被当作杀害尊亲者行刑。一个老人在泉水边说他的拿刀行凶的右手会被火烧掉,然后他的脸;他的手臂,胸部,腿上的伤口里将被浇灌滚烫的油,水铅,热松脂,蜡和硫磺,最后,他将被四匹大马拉断手脚。那老人说,这些刑罚尽是曾经在企图谋害已故的皇帝路易十五的罪犯身上试过,但是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说谎?我又不是学者。""再听我说,雅克!"那个手不停摸脸带着贪婪神情的人说,"那个企图杀死路易十五的罪犯叫达米安,刑罚就在大白天巴黎城的大街上公开执行的;那天在前来观看的广大人群中,没有比一群上流时髦的妇女们更引人注意的,她们兴致勃勃地一直看到最后,到最后,雅克们,行刑一直持续到天黑,那时他已失去了两只脚和一只手,但还在喘气!那时实行,嗯,你现在几岁了?""三十五,"修路工说道,他看上去有六十岁。
"那时你才十几岁,你也许看到过。""够了,"德法热说,一脸不耐烦。"魔鬼万岁!说下去。""就这样,有些人这么说,有些人那么说;他们不说别的了;甚至那个泉水好象也流出了那个腔调。最后,在一个星期天的夜晚,当整个村子都沉睡了后,来了一些士兵,从牢房里蜿蜒而下,他们的枪在那小路的石头上叮当作响。人们挖啊,锤啊,士兵们笑啊喝啊;清晨,在泉水边,立起了四十英尺高的绞刑架,玷污了泉水。"修路工仰望低矮的天花板,似乎看穿了它,看见那绞架就在空中。
"所有的农活全停了,村民们全集聚在那里,没有人牵牛出门,牛也与人在那里,中午的时候,鼓声震天,士兵们在夜晚就开进了监狱,现在押着他出来。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捆绑着,嘴巴里塞着一块东西,用绳子紧紧勒着,使他看上去似乎像在大笑。"他模拟了那样子,用两个拇指把嘴角向耳根拉开。"绞架顶端装着一把刀,刀锋向上,刀尖立直,他被吊到四十英尺高处,一直吊着,弄脏了泉水。"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用蓝帽子擦着脸,在追忆那场面时,他脸上又渗出了汗水。
"真太可怕了,先生们,女人和小孩怎么去打水!谁敢在晚上那个影子下谈天!就在那下面,我说过了吗?当我在星期一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分离开村子时,从山上回头看,那影子落在教堂上,磨坊上,监狱上,似乎落在天边对角上!"那个饥渴者咬着一个指头,看着其他三个,他的手指因他的贪婪打着颤。
"完了,先生们,太阳下山时我动身(因为我被告知这么做)走呀走,走了一夜又是半天才碰到(他们告诉我我会遇到)这位朋友。和他一起,一会儿骑马,一会儿走路,过了半天和一个夜晚。总算在这里见到了你们!"在一阵阴郁的沉默之后,雅克一说:"好!你已作了如实的表演和叙述,你去门外等我们一会,好吧?""很乐意",修路工说。德法热陪他到了楼梯口,让他坐在那里,自己回去了。
当他回到顶梯时,三个人已站起来,头聚在了一块。
"你们怎么说,雅克?"第一号问。"要把它记录下来吗?""要记录下来,一定要消灭。"德法热道答。
"好极了!"那一副贪婪相的人乌鸦一样地叫了一声。
"那邸宅和全族人吗?"第一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