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4/6页)
费德里戈紧紧地握住他的一只手,说道:“那么,请您赏光同本堂神甫,还有我共进午餐。我恭候您。我现在得去做祷告,我得和人们一起向上帝祷告,而您也将第一次获得上帝的怜悯。”
看到这样的场景,唐阿邦迪奥像个怯弱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瞪大眼睛,看着一个人勇敢地抚摸着一条大的、对人不友好的粗暴的狗,这条狗向来因咬人而声名狼藉,如今,他却听见那主人说它是一条善良温顺的畜生。他看着那主人,对此既不反对也不表示赞同;他又看看那条狗,他仍然惧怕靠近它,生怕它天性未泯,再一次扑上来咬他;他又害怕逃跑,怕自己被认为是一个胆小鬼。因此,他在心里说道:“要是在自己家里,那该有多安全啊!”
红衣主教大人仍然握着无名氏的手,准备和他一起离开房间。他瞥了一眼在他后面的唐阿邦迪奥先生,可怜的唐阿邦迪奥看上去一脸的不愉快。红衣主教大人心里想他的不愉快可能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受到冷落的缘故,尤其是当那臭名昭著的无名氏受到了如此热烈的欢迎和接待时,他就像被遗忘在角落里一样。因此,红衣主教大人转向唐阿邦迪奥,停留了一会儿,很友好地对他说:“教区神甫先生,在上帝的家园里,你永远与我们在一起,但是这位……这位perierat,et inventus est[1]。”
“噢,很高兴大人您能这么说。”唐阿邦迪奥先生向那两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红衣主教大人继续向前走,走到门边的时候,他轻轻地推了推门,站在门外的仆人们立刻将门打开,这两个引人注目之人出现在聚集在门外房间里的神甫们的面前。他们注视着这两个人脸上明显不同但同时又很深沉的表情:受人尊敬的费德里戈脸上显现出一种令人愉快的温和之感和谦虚的喜悦之情;无名氏的表情里却夹杂着某种慰藉、一种新的不同寻常的谦虚以及忏悔之情。尽管如此,他那狂野易怒的本性仍然很显眼。当时,不止一位神甫想起了预言家以赛亚的话:暴狼将与小羔羊共处,猛狮将与牛犊一同吃草。唐阿邦迪奥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出来,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当他们走到房子中心的时候,红衣主教大人的男仆从另一边走了进来,告诉他已经准备好了神甫所交代的所有东西,就等着神甫找的那位女人来了。主教大人吩咐他,那个神甫一回来,就让他去见唐阿邦迪奥,然后所有事都听从他和无名氏的安排。红衣主教大人再一次握住无名氏的手,说:“我希望你能再来。”然后鞠躬向唐阿邦迪奥告别,便出发向教堂方向走去。神甫们成群结队紧跟其后,其余的排成行列跟在后面,只留下唐阿邦迪奥和无名氏这两名即将出发的同路人在房间里。
无名氏呆呆地站在那里想着自己的事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的露琪娅从痛苦和监禁中解救出来。这里所说的“他的”和前一天相比意义大不一样。他的表情稍显不安,这在唐阿邦迪奥的眼里好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唐阿邦迪奥从眼角偷窥了他一眼,并试着想要说一些表示友好的话。“但是我能对他说什么呢?”他想,“我要对他说我很高兴吗?我高兴什么?为他曾经是个恶魔,如今却像别人一样决定做一个好人而感到高兴?这只是一番恭维的话而已!哎,哎,哎……但是,我必须得说些别的,因为以‘我很高兴’开始的恭维话有时候并不意味着什么。毕竟,如果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好人呢?这事也发生得太突然了。世界上人们出于各种动机,装腔作势的人太多了。我知道些什么呢?况且,我还得和他一起去那座城堡!噢,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今天早上有谁告诉我,那该多好啊!啊,要是我能够安全逃离出去,我一定跟佩尔佩图阿没完,谁叫她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强迫我离开自己的教区来到这里。她说周围所有地区的神甫,甚至那些比我住得还远的神甫都会聚集在这里,说我不能比他们还落后。这样说,那样说,最后就把我给骗了过来!噢,可怜的我!但是我一定得对他说些什么。”他想到了要对他说什么,当他刚要开口说“我从未想过能够如此荣幸地有您做伴”时,主教大人的男仆带着本堂神甫进入了房间。本堂神甫说找来的那位女人坐在轿子里等待二位,然后转向唐阿邦迪奥,想要知道主教大人还吩咐他做什么。唐阿邦迪奥在思想混乱的情况下尽快地说完,然后走近男仆对他说:“请你至少给我一头听话的牲口。因为,说实话,我是一个很糟糕的骑手。”
“你可以想象一下,”红衣主教的助手含笑回答,“这是主教的书记的骡子,他可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那还差不多……”唐阿邦迪奥先生一边回答,心里一边继续思忖,“但愿上帝给了我一头好的牲畜。”
无名氏先生一听到一切准备就绪,便大步走向门外。一到门口,他发现唐阿邦迪奥先生落在了后面,于是便停下来等他。当唐阿邦迪奥先生面带歉意急匆匆地赶上他时,无名氏先生朝他微微鞠了鞠躬,示意他先走,其举止神情是那么的礼貌、谦恭,这使得这位不幸的、饱受折磨的唐阿邦迪奥先生深感欣慰。然而,唐阿邦迪奥先生一踏进庭院,就看见另一件令其惊慌之事,这又使他刚刚获得的那点儿信心完全消失不见了。他看见无名氏朝着一个角落走去,一只手拿起一把卡宾枪,另一只手抓着腰带,就像士兵做军事训练一样,十分迅速地将卡宾枪悬挂在了肩上。
“哎呀,哎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唐阿邦迪奥先生心想,“他拿那武器是要干什么啊?难道说这就是皈依上帝的苦鞭和腰带!要是他心血来潮那该如何是好?噢,这是什么样的苦差事啊!这是什么样的苦差事啊!”
要是无名氏能够猜到此刻他的同伴竟有这样的想法,很难说他会不会做什么来安慰安慰他。不过,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唐阿邦迪奥先生也小心翼翼地避免表露出任何“我不相信先生你”这一想法。一到大门口,他们发现两头骡子已经备好,无名氏随即骑到了一位马夫给他牵过来的骡子的身上。
“这骡子不会很凶猛吧?”唐阿邦迪奥先生向红衣主教的助手问道,他的一只脚踩上马镫,一只脚仍站在地上。
“你就安心上去吧,它非常温顺。”那人回答道。唐阿邦迪奥先生抓着马鞍,并在助手的帮助下慢慢地爬了上去,最后他发现自己竟安全地骑在了那骡子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