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8页)
“是我们的教区神甫叫我来的,”善良的女人说道,“因为上帝感动了这位先生的心。他来到我们村子,和正在这里访问的红衣主教大人谈话。他在红衣主教大人面前对自己曾经所犯的罪行感到忏悔,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善良的人。他告诉主教大人,他在一个不敬畏上帝的人的唆使下抓了一位无辜少女,但是神甫并没有告诉我那人是谁。”
露琪娅抬起头望着天空。
“也许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善良的女人接着说道,“算了吧。红衣主教大人又想到,既然这件事涉及一个少女,因此他就想到需要一个女人和她做伴。于是他叫神甫去找一个合适的人,而神甫出于好意就去了我那儿……”
“噢,上帝会因你的善良赐福于你。”
“好了,听我说,可怜的孩子。神甫叫我尽最大努力安慰你、鼓励你,并让你明白是上帝奇迹般地救了你……”
“啊,是的,我的确是奇迹般地获救了。一定是圣母玛利亚在为我说情。”
“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原谅那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并因上帝已经宽恕了他而感到欣慰。是的,为他祈祷吧,因为上帝不仅会因此而赐福于你,你自己也会感到宽慰。”
此时,露琪娅的眼神已经明确地表示她对此感到赞同,目光里饱含着一种言语不能表达的甜美。
“真是个好姑娘。”那位女人说道,“当时你的教区神甫也在我们村(那时村里聚集了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神甫,他们的数量足以举行四次祭礼),红衣主教大人认为让他和我们一起来可能更妥当。不过,这个人确实也帮不了什么忙。我听说他是一个懦弱的人,而这一次,我算是看清楚了,他就像一堆杂草里面的小鸡一样胆小怕事。”
“而这个人……”露琪娅问道,“那位已经由一个恶人变为了善良的人是谁啊?”
“什么?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他吗?”善良的女人惊奇地问道,同时说出来那个人的名字。
“噢,慈爱的上帝啊!”露琪娅惊叫道。她曾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而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时都感到惊恐万分。他总是被人说成十恶不赦的恶魔!现在,她想到,自己曾落入他的手中,陷入令人绝望的危险当中,如今又得到了他的怜悯和出乎意料的救助。她又想到,那人的面容先是怎样的粗野,以后是怎样的激动,末了又是怎样的谦逊,于是,她像着了魔似地陷入了沉思默想,不时地自言自语:“噢,仁慈的上帝啊!”
“这的确是天大的恩惠啊!”善良的女士说道,“对整个世界,整个临近的村庄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安慰啊!请想一想,曾有多少人害怕他啊。而如今,我们的红衣主教告诉我说……再看看他的面孔,他已经变成一个圣徒了!并且,他说到,马上也就做到了。”
要说这位善良的女士对于这件她也参与其中的大事并不好奇的话,那是不真实的。不过,我们得承认,她既尊敬露琪娅,同时又对她深感同情,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觉得自己所承担的重任神圣而又严肃。因此,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问一些轻率而又无聊的问题。在整个旅途中,她所说的话都是出于对露琪娅的安慰和关心。
“上帝才知道,你有多久没有进食了!”
“我不记得了……应该有很长时间了吧!”
“噢,可怜的孩子,你肯定想吃点东西补充点儿体力了吧?”
“是的。”露琪娅虚弱地回答道。
“感谢上帝,我们一回家,就马上给你弄点儿吃的。再坚持会儿,很快就到了。”
随后,露琪娅无精打采地坐在轿子的角落里,睡意蒙眬,善良的女士也就任她安静地待在那儿休息。
对于唐阿邦迪奥先生而言,回去的旅程当然不像他来时那样难熬了,不过,那也并非就是一次愉快的旅程。起初的恐惧感已没有了,这让他如释重负,可是,过了一会儿,上百种烦恼又萦绕在他的思绪里。就像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后,有一段时间地面是空的,不过,很快那儿就长出了很多杂草。他变得越来越敏感,即使对一些小事也是如此。不管是想到目前的情形还是未来的前途,他都非常惶恐不安。此刻,他觉得骑着骡子去旅行比来时更加不舒服,他一点儿也不习惯,尤其是骑着骡子从城堡上面走到山谷下面。赶骡子的轿夫在无名氏的指示下,正赶着骡子快速向前驶去,后面的那两头骡子也以相应的速度紧随其后。就这样,在较陡峭的地方,可怜的唐阿邦迪奥先生就像是被置于身后的一根杠杆上一样,向前倾斜着,他不得不紧抓着马缰,以此来平衡自己。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叫同伴走慢点儿,同时他自己也希望尽快逃离此处。除此之外,到了山丘之上或是陡峭的悬崖边,那骡子仿佛也根据它同类的习惯,想都不想就朝着边缘走,还将一只腿置于悬崖边,唐阿邦迪奥先生看到自己垂直的脚下就是悬崖,心里暗自思忖道,只需稍稍往那边缘再走一点,就会坠入深渊。于是他在心里暗骂着那骡子,说道:“即使你这畜生也有那种该死的寻求冒险的倾向。明明有宽阔、安全的大路你不走,非得走在悬崖边。”随后,他将马绳拉向了另一边,不过还是无济于事。他只能像平常一样,将愤怒和害怕咽到肚子里,任由骡子乱走。那些歹徒手下不再让他觉得那么恐慌害怕了,因为他已非常清楚他们的老大在想什么了。“不过,”唐阿邦迪奥反思道,“要是我们还在此处,那些歹徒手下就知道这一惊人的消息了。天知道这些人会作何感想,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啊。天啊,要是他们知道我是作为一名传教士来到此处的话,上帝保佑,他们肯定会杀了我的!”此刻,无名氏那傲慢的神情不再让他感觉不安了。“要让那些家伙感到害怕,”他暗自思忖道,“还真少不了这个无名氏在这。这一点我很清楚,不过,为什么偏偏就让我落入这些人的手中呢?”
得啦,他们总算走到了山脚,走出了那山谷。无名氏的额头渐渐舒展开了,唐阿邦迪奥先生也露出了一副更自然的表情。他将自己的脑袋从两肩中伸出来,伸开了手臂和大腿,挺了挺腰,整个人仿佛完全变了一副面貌一样。他的呼吸顺畅多了,脑袋也清醒了,不过他又开始思考其他更远的危险:“那个恶棍唐罗德里戈先生会说些什么呢?他这样碰了一鼻子的灰,既损失了钱财,还遭到了人们的耻笑。试想一下,他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现在他肯定暴跳如雷。他会不会来拿我出气?因为我曾参与了此事。他那时就敢派两个恶棍在大路上截住我,为难我,那么如今,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啊,上帝才会知道。他肯定不会同红衣主教大人争吵,因为他还没那么大的胆量,他只有忍气吞声。可是,他的血液里满是愤怒,他肯定会找人发泄的。这件事会如何终结呢?他总要找个地儿来发泄一下,让谁吃几个拳头、挨上一顿鞭子吧。当然,红衣主教大人本来就想将露琪娅置于安全的地方,而那不幸的小伙子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他也经历了很大的困难。这么说来,得小心那鞭子落在我的肩上了。这确实很残酷,因为我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波折,不但没有得到一定的报酬,反而还得忍受惩罚。在让我参与了这么危险的事后,红衣主教会怎么保护我呢?他能保证那该死的恶棍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恐吓我吗?此外,他有那么多的事需要考虑,有那么多的事需要亲自处理,他怎么可能照顾到所有的事呢?有时,他们会把事弄得比起初还糟。那些做善事的人,只是粗略地做做表面。当他们做到让自己满意时,就觉得满足了,根本不会再去关心结果会怎样。不过,那些喜欢做坏事的人,就勤奋得多,他们一定会将事做完,绝不会半途而废,因为他们的心里总有一个恶魔在吞噬着他们,引诱他们去作恶。难道我能去说我来这儿是为了执行红衣主教的命令,而不是我自愿来的吗?那看上去就好像我是站在邪恶之人那边一样。噢,神圣的上帝啊!我会站在邪恶之人那边!我是受了他们的引诱!得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佩尔佩图阿整件事,然后让她去到处传播此事。只要红衣主教别心血来潮,四处去宣扬,别将我卷入此事就行。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到那儿,要是主教从教堂出来,我就会尽快向他告辞;要是他没有出来,我会留下一封抱歉书,然后即刻回家。露琪娅被他们照顾得很好,也不需要我了。在经历了这么多烦心事后,我也可以要求休息一下。此外……要是红衣主教对这整件事感到好奇怎么办?他肯定会让我讲述那件有关婚礼的事!那可真是什么倒霉的事都赶上了!可要是主教大人来参观我的教区怎么办?……噢,一切就顺其自然吧,我不必预先犯起愁来,我的麻烦事已够多了。眼下,我得闭门在家,不再出去。只要红衣主教还在这个地方,唐罗德里戈先生就不敢胡来。然后……噢,然后呢?唉,我看我余下的日子都得在忧患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