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3/5页)
不难想象,那些十夫长们如今面临着怎样的艰难局面,他们不但肩负着为公众提供生活必需品的重任,还得补救在大灾难中损坏但仍可进行修理的东西,他们每天都得更换和补充一些为公众服务的人员,比如脚夫、鸣道夫和执事。脚夫(甚至在古老的米兰也不确定其由来)则担任瘟疫中最费力、最危险的工作,也就是把尸体从房子里或传染病院里抬出来,再用马车将其运往墓地掩埋;还要把被染上瘟疫的病人送去传染病院,并好好地照看他们,还要烧掉所有被感染的东西或清洗那些被怀疑受到感染的物品。鸣道夫的主要任务是在马车旁边摇铃,示意路人让开。按照卫生委员会的指示,执事则负责管理脚夫和鸣道夫。同时,委员会还不断为传染病院派遣一些内外科医生、药品、食物和其他各种医疗设备,并为数量日益增长的病院人提供住处。为此,在传染病院的空地上,他们用木头和稻草匆忙地盖起了一些小木屋,又在传染病院里建起了一座完全由木板围成的小传染病院,这个小传染病院能够容纳四千多人。尽管这样,房屋仍然无法满足需求,因此又增建了两座传染病院,但由于缺乏各种资源,最终无法将其完工。需求日益增长,而资源、人力和志气却在日益衰减。制定的计划和宣布的命令无法及时执行,不但不能满足一些迫切的需要,就连口头上的保证也没有,而且由于工作能力的缺失和对事态的绝望,他们压根儿就不顾及那些令人感到悲痛的紧急事件。例如,大量婴儿在其母亲被瘟疫夺去性命后,由于无人照料看护,都相继死去。卫生委员会呼吁为这些孤儿和产妇建造避难所,为他们做点好事,但到最后仍毫无结果。塔迪诺写道:“城里的十夫长们也值得我们同情,不管怎样,他们也因野蛮无理、肆意妄为的兵痞们而感到厌烦和疲倦;在不幸的大公国里的官员们也值得同情,他们想从总督那里得到帮助或一些供应,但都徒劳无功,因为正处于战争年代,总督只会告诫他们要善待士兵。”因此,攻占卡萨莱是多么的重要啊!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胜利的光辉是多么的荣耀啊!
因此,他们在传染病院的附近挖了一个大坑,并把尸体埋葬在这里。每一天都出现大量的新尸体,它们裸露在城里的每个地方,各地的地方法官到处寻找愿意从事这一悲惨任务的人员,可都徒劳无功,因此他们也无计可施。如果不提供一些特别的救助,真不敢想象事情的结果将会是何等惨烈。卫生委员会主席几乎绝望,他饱含泪水,恳请两位管理传染病院的杰出的神甫给予帮助。米歇尔神甫向其保证自己会在四天之内将城里的尸体清理完毕,在八天之内提供满足当时需要的物资,并且还能满足近期内最糟糕情况下的需要。在另一位神甫和卫生委员会主席指定给他的几位官员的陪同下,他来到城外,召集一些农民工。他借助于卫生委员会的权威以及自己的威望,成功地召集了两百人。他把这些人分配到三个不同的地方去挖三个特大的坑。然后,他派遣传染病院的脚夫们运走那些尸体,并将他们埋在大坑里。就这样,他在规定的时间的最后一天将其诺言全部兑现。
有一次,传染病院里突然缺乏医生,他们提供优厚的酬劳和莫大的荣誉,费了很大劲儿,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几个医生,但这几个医生还远不能满足需要。传染病院里还时常缺乏粮食,他们总担心那些病人还将死于饥饿。然而,当他们正想尽各种办法筹集粮食时(为此他们不抱任何希望,更不用说及时筹集到食物),某个仁慈之士不止一次为他们雪中送炭,因为在麻木不仁的人群中,尽管他们对自身有所疑惧,对他人毫不关心,但心底却产生一种仁爱之心,还有一些对世俗的欢乐毫无挂念的人,其慈爱之心也随即产生。尽管有些能够提供帮助的人不幸逝世或逃之夭夭,但仍然有一些身体强壮、勇气可嘉的人始终坚守自己的岗位,甚至有些人在同情心的驱使下,坚定不移地担当起不属于他们职责范围的工作。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艰苦的环境下,神甫们面对这些艰辛的工作却心甘情愿地为此事尽心尽责。在传染病院及城里的其他地方,他们都在无私地救济难民。只要有苦难的地方,就有他们忙碌的身影。人们总能看到他们和眩晕之人、将死之人在一起,有时候就连他们自己也饱受折磨,危在旦夕。他们给予那些病人精神安慰,尽可能地为其提供物质帮助,只要别人需要,他们就乐意为之服务。只在城里就有六十多位教区神甫因感染瘟疫而死亡,这个数字约占神甫总数的九分之八。
正如人们所期望的一样,费德里戈一直鼓舞着大家,为大家树立了榜样。在这个大主教家庭的所有成员几乎都因病逝世的时候,其亲朋好友、地方高官和邻近的贵族们都恳请他搬到另一个隐蔽的别墅中远离危险,但他回绝了这些劝告和请求。他在给教区神甫的信中写道:“就算放弃生命,也不要放弃我们这世上的家庭和孩子们,照顾他们是我们的职责;你们要直面这瘟疫,只要能为基督拯救一个灵魂,就当心怀爱心,像去迎接生命、领取某种奖励一样。他没有忽视任何没有妨碍他履行自己职责的措施,而且还为此对教士们做了一些指导和规定;而当他在行善中面临危险的时候,他也毫不畏惧,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似的。为了赞扬和调动神甫们的热情,他经常和他们待在一起,鼓励那些对待工作不积极的神甫,并把他们派遣至别的神甫亡故的地方,希望他走近每一个需要他的人。他探访传染病院,给患病之人送去安慰,并鼓励医护人员,要他们尽心尽责地照顾好病人;他走访了整个城市,救济那些被隔离在家里的不幸的穷人。他靠在门前或驻足于窗户下面,聆听人们的悲苦,并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叫他们一定要鼓起勇气。总之,他将自己投身于瘟疫,并生活在被瘟疫感染的人群中,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到了最后他也没有感染上这疾病。
在这波及公众的大灾难中,在正常的秩序遭受持久的骚乱时,总会有某种美德的发扬和升华,但同时犯罪的概率也有所增加,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其增长速度异乎寻常。而在瘟疫肆虐的当下,各种罪恶行径尤其显著。那些没有感染上瘟疫并对此毫不惧怕的恶棍们,趁着公众混乱以及公共力量的削弱,找到了新的犯罪机会,并能够保证自己不受处罚。而且,大部分公共力量已经落入了这些恶棍的手中。一般来说,除了那些不惧怕瘟疫、天生就对自然植物无所畏惧的人愿意从事脚夫和鸣道夫之外——他们喜爱肆意地掠夺和抢劫,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