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妇令夫从笑煞终归鹤 弟为兄隐瞒将善吼狮(第2/3页)
mpanel(1);
鹤荪一下心狠,到了燕西那里,胡乱洗了一把脸,只把手巾擦擦牙,牙粉都不用了。燕西看见,在一边笑道:“好端端生气,这是为着什么?”鹤荪并不作声,斟了一杯热茶,就站在地下喝。一面喝着,一面直吹。燕西笑道:“我看二哥这样子是等着要走,有什么急事,这样忙法?”鹤荪依然不作声,喝完了那杯茶,放下杯子就走。偏是放得未稳,袖口一带,碰了一响。鹤荪一回头,只对燕西笑了一笑,便向外走了。心里想着,盐务署这每月三百块钱,是准靠得住的,可是自己为了不大向西城去,一月难得到衙门去一回,究竟于良心上说不过去。而况自己又是个参事上行走,毋庸参事,倒也罢了,索性毋庸行走起来,未免说不过去。趁着今天出门很早,何不去应个卯?这样想着,于是出门之后,直向盐务署来。
到了衙门里,一看迎面重门上挂的钟,还是九点半,衙门里还静悄悄的,上衙门的人似乎还不多。一直走到参事室外,隔了门帘子,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人,便把脚步放慢一点。走到门帘子边,却抢出来一个茶房,用手高撑了帘子让鹤荪进去。鹤荪一看屋子里,哪有一个人?倒是各办公桌上,笔墨摆得齐齐整整的,桌子上光光的,没有一点灰尘。中间一张大些的桌子,放了一把茶壶,反叩着几套杯碟。一连放了几份折叠着的日报。鹤荪是个行走,这办公室里,并没有他的桌子,所以他将帽子取下,挂在衣架上,先就大桌子边坐下。茶房打了一个手巾把子,递到他手里,他随便擦了一把,向茶房手上一抛,拿了面前一份报,一面看着,一面向茶房问道:“今天还没有人来吗?”茶房微笑道:“早着哩!不到十一点钟,赵参事不会来的。”鹤荪道:“别个人呢?”茶房道:“别个人比赵参事更晚,也不能天天到。这也只有几位办事的参事是这样,你……”说着一笑道:“忙着,就别来罢,大家都是这样。”鹤荪翻了一翻报,茶房倒上一杯茶来,又喝了一口,觉得无聊得很,站起来
道:“我也不等他们了,走罢。”说着,拿了帽子戴上,就走出盐务署来。
他这回是坐汽车来的,走衙门出来,依然坐上汽车,本想到小馆子里去,找两个朋友吃饭的,伸手一摸袋里,真是出来得匆忙,一个钱不曾带。钱都在箱子里,这不能不回去走一趟的了,尤其是自己有一张四百块钱的支票,字也签了,图章也盖了,只要到银行里去兑款就行。这要落到慧厂手上去了,这就别想拿一个钱回来。这一笔款她是不晓得,不如趁早回去,将款拿到手上再说。这样想着,便叫汽车夫开了回去。到家之后,就装成没有事的样子,一如平常,走回院子里去。只见慧厂拿着一对哑铃,在走廊上,忽高忽低地躁着。她穿了短袖的褂子,裙子系得高高的,露出两条大腿。便笑道:“我们家哪里跑出这大一个小学生来了?”慧厂依然躁她的,只当没有听到。鹤荪见她并不说什么,带着笑容便走到房子里去。走着路时,一面解着马褂钮扣,表示是回来休息的样子。走到屋子里,将马褂脱下,便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喝。这时,只听到外面屋子里,两个哑铃,在地板上一阵乱滚,接着门帘呼噜一下卷着响,慧厂走了进来了。鹤荪放下茶杯在茶几上,连忙笑着一抱拳道:“对不住,都是我的不是,我们和了罢。”慧厂本来板着脸的,看了他这样子,脸就有些板不起来。接着,鹤荪就把那茶杯斟满了茶,双手捧着给慧厂道:“得!这算是我陪罪一点表示。可是你不能摔这茶杯子。”慧厂鼓着脸道:“偏要摔,你敢递过来。你敢把我怎么样?”鹤荪笑道:“我敢怎么样呢?不过这杯子是你心爱之物,还是我们结婚纪念品呢。瞧着这杯子,你喝一口茶罢。不然,我这面子真搁不下来。”慧厂道:“你还要什么面子?要面子,也不在我面前讨饶了。”说着,噗嗤一声笑了,接过那茶杯来。鹤荪笑道:“因为我爱你,我才怕你。可是你不爱我呢,因为你不怕我。”慧厂笑道:“你别废话!你今天是回来陪罪的吗?你是为了那张支票回来的吧?对不住,我用了。”说毕,一仰脖子把杯茶喝了。正要将杯子放到桌上,鹤荪一伸手,将杯子接着,笑道:“还来一杯吗?”慧厂笑道:“你不要那支票吗?”鹤荪笑道:“是箱子托上夹的那张支票吗?我原是交给你保存的。你别冤枉好人,我真是给你陪罪来着。我想,我半夜三更跑出来,当然是我不对,所以回来讲和。你不信,那支票你就花着。”慧厂笑道:“我这人服软不服硬,明知你是假话,可是说得很好听,我也就算了。谁花你的钱?我有的是呢,拿去罢。”说着,在衣袋拿出那张支票,向地下一扔。鹤荪一弯腰捡了起来,果然是自己要的那张支票,连忙地就将票子叠了起来。慧厂笑着哼了一声道:“我说如何?”鹤荪笑道:“这可难。你想,要是你扔在地下,我不捡起,这该当何罪?现在听你的命令,你说,这张支票应当怎么样,我就怎么样,省得我又作得不对。”慧厂笑道:“拿去花罢。只要你正正经经地不胡来,你挣的钱你花,我是不干涉的。”鹤荪趁着这个机会,将支票向袋里一揣,对她拱拱手,低声笑道:“昨天晚上得罪了你,我今天晚上再陪礼。”慧厂道:“你就是这样不受抬举。你今天把老七一只茶杯子摔了,你可知道那是人家心爱之物?吃过午饭,你把这杯子送给他罢。”鹤荪正愁不得脱身,就答应了。吃过午饭,带了那只青花细瓷海杯,就送到燕西屋子里来。可是燕西今天大忙特忙,也是不在家了。
原来鹤荪清早所打破的那只瓷杯,正是燕西心爱之物。他一笑走了不要紧,燕西是懊丧不迭,只叹气道:“这是哪里说起?我夹在里面倒这样一个小霉。这是雨过天青御窑瓷,最难得的东西。我共总四个,两个送人了,两个自己摆着,现在只剩一个了。”金荣正站在旁边,便弯腰拾了起来,笑道:“还好,只破了两半边。让锯碗的来锯上几个钉子,还可以用。”燕西道:“你知道什么?这种东西,要一点痕迹也没有那才是好的,这种清雅的颜色,锯上一大路钉子,那多么难看?你说好,你就拿去罢。”金荣依然站着,还是笑。燕西道:“一清早就让二爷闹得昏天黑地。你走罢,我还要睡呢。”金荣笑道:“你是忘了一件事了,还不该办吗?”燕西道:“什么事?”金荣道:“后日就是中秋了。”燕西道:“中秋就中秋,与我什么相干?”金荣道:“这两天送礼的热闹着呢。你……”这一句话,把燕西提醒。笑道:“我果然忘记了。你瞧瞧德海在家没有?让他开那辆小车,我上成美绸缎庄去。”金荣道:“也没有这老早就去买绸缎的,这总是下午去买好。”燕西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绸缎庄早上就不欢迎主顾吗?”金荣道:“不是他不欢迎主顾,早上绸缎庄没有什么生意,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意思。到了下午,那可就好了。太太小姐少奶奶全都去了,不说买东西,瞧个热闹,也很有意思的。”燕西笑道:“胡说!我不管你们,你们越发放肆了,倒常常拿我开玩笑!你对大爷二爷说话,敢这样吗?”金荣笑道:“谁让七爷比我小呢,小时候,听差的伺候你,你随便惯了。所以到了现在,谁也不怕。”燕西道:“别废话了,叫他去开车罢。”金荣道:“不是我多嘴,你做事就是这样性急,这样早,大干大闹地坐了车出去,不定上房里谁知道了,都得追问,这一问出来了,就是是非。到了吃过午饭,你随便上哪儿,别人也不注意。这会子打草惊蛇地往外跑,不能说没有事。这不是自捣乱子吗?”燕西想了一想,这话很对。便笑道:“我就依你的话,下午再去。这一说话,我不要睡了,你把今天的报,拿来我看。”金荣听说,便把这一天的日报,全拿了来,报上却叠着两张小报。燕西躺在沙发上,金荣就把一叠报,放在沙发边的茶桌上。燕西先拿起两张小报,什么也不瞧,先看那戏报上。好几家戏园子,今天的戏都不错,又不由得想去看戏。但是要看戏,买东西就得早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