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回 金粉各飘零情场永别 轮蹄相驰逐旧事重提(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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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之、敏之因为此番出洋,已是第二次,并不怎样受人家的应酬。只有燕西想到今日果然出洋,自是一喜。想到因为自己无可托足,才出洋的,又发生不少的感慨。在他自己,也不知是悲是喜。不过他一班男女朋友,知道这个消息,都少不得请他一餐。白莲花、白玉花那里,已经有个月不去了,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要出门去,二花已经有些知道了,表面装着麻糊,拚命和他要钱买东西。燕西心里也有些明白,先还借故推辞,故意俄延了日子,后来感到俄延不了,他就说身体不舒服,不去见她们。她们来了电话,也是不接。二花心中明白,在燕西朋友面前,只说金七爷这个人真不好伺候,说翻脸就翻脸,真让人寒心。我们姐儿俩,还有什么对他不住的地方吗?朋友们谁又不知道他们的事情?都是一笑置之。燕西对于这事,觉得不过是花了些冤钱而已,也就不怎样放在心上了。次日上午,刘宝善专请燕西在公园吃早茶,有话要谈。燕西以为特别,也就来了。到了茶座那条路上,早早看见刘宝善同了两个女子,在那里坐着嗑瓜子。燕西看那两人,正好象是二花。若果然走上前去,说起话来,这半个月工夫,作什么去了?现在刘宝善请客,又正是饯行的表示,自己都要到外洋去了,事先对于二花都不给一点消息,有点把人不当朋友了。如此想着,是上前去还是不上前去呢?自己就有些犹豫。偏是那刘宝善眼尖,远远地就看到了燕西,在茶座站立起来,用手向燕西连招了两招。燕西想要麻糊过去已是不可能,只得也取下头上的草帽子,在空中招展着,作为向他答礼,脚步一面也就迎上前去。白莲花跟着站了起来,拿了一条大的花绸手绢,举起来左右晃动。燕西走到茶座边,她首先笑着叫了一声七爷,满脸都是笑容,好象并不知道燕西要走似的。白玉花却不然,坐在那里不动。手里端了一杯柠檬水,只管在那里喝。及至燕西扶开椅子坐下去,她才抬起头来,向着他笑道:“短见哪,七爷!”说毕,眼睛一瞟,向他撇嘴一笑。燕西笑道:“短见是短见,不过这些时候,我忙着收拾东西,所以少看你们。论起来,原是可以原谅的。”白玉花鼻子里哼一声道:“收拾东西,就要两三个礼拜吗?”白莲花心里正也怨着燕西,只是不便怎样说他。现在白玉花在说那俏皮话,正可以替她泄忿。她并不拦阻,依然站在那里,手上只管将那条手绢,不住地舞弄着。刘宝善恰是不会看风色,他笑起来道:“别忙呀!招手绢这是明天在车站上的事,干吗在这儿就招了起来呢?”白莲花道:“照说,我们是应当到车站上去送行,可是金府上的人,到车站上送行的,一定也是很多,他们不会把我打出站来吗?”燕西笑道:“言重言重!”二花都笑了。燕西对于刘宝善,不大高兴之下,心想,你知道我是和他们断绝来往的,为什么一大早的就把她招请在一处,让我大为扫兴一下?于是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茶房知道人到齐了,便将早茶的菜牌子递了过来。燕西接过来看时,是鸡蓉汤,牛排,什锦盒子,煎布丁,咖啡。摇了一摇头道:“早上我什么东西也不要吃,和我来个牛油茶就得了。”刘宝善笑道:“你总得吃一个菜,或者……”燕西皱了眉道:“你难道不知我的脾气?”刘宝善原是要闹着玩儿的,就不敢勉强了。他和二花,倒是老老实实的各吃一全分早茶。燕西把一小杯牛油茶喝完了,推说有事,站起来就走。二花都说再见,明日恕不奉送了。燕西口里和人家客气着,脚下是不停地走,已经走到老远去了。
不料刚刚逃出这个难关,在走廊拐弯的地方,一位摩登姑娘迎面而来。近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白秀珠。这真巧了,她为什么也是早上到公园里来?走廊两边有短栏,当然不便跨进短栏去躲避她,只好迎面向她一点头道:“早哇!”秀珠道:“七爷还有工夫逛公园吗?”燕西随口答道:“是刘二爷一早打电话叫我来的,所以我没有多停留,我就要走了。”秀珠道:“我听说你早就走了,所以也没打电话给你。大概还有几天动身吗?”燕西停了停,笑道:“对了,还有几天。”秀珠道:“怪了,刘二爷也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倒要去看看。”说毕,弯腰一个鞠躬就走了。燕西对着她的后影望着,呆了许久,点点头又长叹一口气,然后才缓缓出园回家去。因为自己东西都已收拾齐了,反而觉得清闲着没事做,只好走到敏之屋子里来坐着。敏之、润之也是没有事做,在屋子里一张空桌子上打乒乓球。燕西道:“大清早的,就干这个?”敏之笑道:“东西都收起来了,书也没有得看,家里也没有人,怪无聊的。”燕西笑着,接过润之的球拍子,也要来一个。润之也不争夺,就让开了。但是敏之又不肯来,走到后面花园子里去闲步。燕西无所事事,也是跟着他们走。这样糊里糊涂地混了一天。到了晚上,所有搬出去的男女兄弟辈,都回来话别,到了夜深,方始散去。次日一早,阿囡将动身三人的随身零用物,也收拾好了。到了中晌,是鹏振夫妇,在西车站食堂饯行,全家人作陪。所有十几件行李,由李升、金荣二人,送到车站去,先挂上行李票。
到了十一点多钟,敏之、润之、燕西三人,共坐一辆汽车到各家亲友地方,辞行完毕,直接到西车站食堂来。本来这都是家里人,在一处吃饭是常事。可是大家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想,觉得异乎平常。玉芬笑道:“不短人了,就请坐罢,一定要到了火车上,三位的心,才能够安的。”鹏振夫妇坐了主席,大家不分次序坐下。玉芬对茶房道:“拿两瓶香槟来。”敏之道:“这又何必?”玉芬笑道:“不!这里面有些原因的。二位妹妹,大概是会在外国结婚的,我们不能亲贺,只先贺了。老七当然去读书,已是可贺,也许在外国再结婚……”她说到这里,才觉得失口说出了一个再字,这是很令人家不欢喜的,只好将声音提高了,把事情扯开。笑着连连向茶房招手道:“来来来,开香槟罢。”茶房于是拿了两瓶酒,向满席斟起来。斟完了,玉芬端了一杯酒,站起来笑道:“喝罢,贺你三位,以壮行色。”大家听了这话,也跟着站了起来,自然都是随便喝一点。惟有燕西不同,端着杯子,将底子朝了天,一杯香槟,一口气就喝完了。玉芬笑道:“老七还喝吗?”燕西将杯子向旁边一伸,对茶房点了点头道:“来!”茶房笑着将香槟又向玻璃杯子里斟下去,燕西端起来就喝下去了。而且咳了一声,表示喝得很痛快的样子。玉芬待再要叫茶房斟酒时,鹏振对她以目示意,头微微地有些摇摆。玉芬会意,笑道:“老七怎么今天放起量来了?香槟是很贵的,我请不起客,我不再让你,给你来汽水罢。”燕西摇了头道:“不!三杯同大道,至少还得来上一杯。”玉芬且不答复他的话,先用眼睛,看看同桌的人,是什么颜色?敏之很知道这其间的用意,便向燕西道:“你大概是打算喝醉了,到车上去躺着。出起门来,我们都希望你照应我们一点儿。这个样子,倒会要我们去照应你。”燕西笑道:“香槟酒象甜水一样,要什么紧?多喝两杯,也不过开开胃口,与脑筋不相干的。”梅丽靠了燕西坐着的,手上端了八成满的一杯香槟,放到嘴边,抿了抿,然后笑向燕西道:“喝罢,七哥我陪你一杯。”燕西自己走下席来,在旁边桌子上拿起香槟瓶子,就向酒杯里倒,站在那里举杯子对梅丽笑着,也不说什么,端起杯子来就喝了。梅丽只喝了半杯,摇着头就放下了。玉芬笑道:“够大道的了。你可以止矣了吧?”燕西放下杯子来道:“好!要喝到火车上喝去,我不喝了。”大家说笑着吃起来,把这喝酒的事,就揭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