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4/56页)
“我倒真想知道,”霍东斯基显然觉得受到了冒犯,说,“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我就该受到你们白痴一样的嘲笑呢。”
“告诉我,你会不会碰巧了恰好就是开那家私人侦探事务所的霍东斯基先生的本家呢?他有一双像圣三一〔5〕一样的眼睛,”帅克天真地问。“我很喜欢私人侦探。多年前我跟一个私人侦探在一起当过兵。那人叫斯登德乐。他那脑袋长了双斗鸡眼,我们的军士长老是说他当了十二年兵,斗鸡眼脑袋的兵见过很多,可从没见过斗成他那样的。哪怕做最荒唐的梦也梦不到。‘听着,斯登德乐,’他老说,‘如果今年不搞军事演习,你那斗鸡眼脑袋就不会对军事有所贡献。可是照现在的情况看,一搞军事演习,炮兵来到一个地方,没有更好的方向调整点时,至少就可以借你那斗鸡眼脑袋去校准大炮射程了。’斯登德乐对于军士长许多这类的嘲笑只好乖乖听着。有时军士长在行军时又打发斯登德乐前走五百步,然后下命令:‘目标,斗鸡眼脑袋!’
“但是斯登德乐先生即使当私人侦探运气也非常糟糕。他在餐厅里常常告诉我们他的麻烦很多。有人委托他干这类的事,比如:叫他去侦查他们公司一个委托人的老婆是否跟别的男人有一腿——那委托人来看他时非常生气。如果有,跟她乱来的人是谁,在什么地点,是怎么回事。或者又反过来。一个醋劲忒大的老婆想调查她丈夫跟谁有一腿,好在家里给他多点罪受。斯登德乐先生受过教育,谈起破坏婚姻忠诚的问题来头头是道。他告诉我们他所有的委托人都要求他现场抓住她或是他。说时自己几乎流眼泪了。要是换了个人,碰见野鸳鸯现场抓住,也许会感到几分刺激,眼睛会从脑袋里蹦出来。可这位斯登德乐先生,按他自己告诉我们的话,倒是因此十分感慨。他很聪明地说,他以后就不好再跟这些奸夫淫妇见面了。他谈到那些野鸳鸯叫他抓住时的姿势时,常常谈得我们流口水,就像狗见了煮火腿在面前经过。我们一受到‘军营禁闭’处分,他就总给我们画那些姿势。‘我见到某太太跟这位先生那位先生时,他们就是这副姿势……’他甚至把他们的地址告诉我们。而他又常常为这事受罪。‘双方都打我耳光,’他老说,‘那叫我生气,可我还低三下四接受双方的贿赂拉拢,那才叫我双倍地生气!曾经有一回拉拢我是到死也不会忘记的。那男的光着身子,女的也光着身子。那是在旅馆里,他们连门也忘了闩,两个白痴!在沙发上没法干,因为都太胖,于是他们俩就像两只猫一样在地毯上做起爱来。但是沙发给糟蹋得太厉害,满是灰尘,再加上到处都是香烟头。我一进去,两人都蹦了起来,男的站在我对面,双手像无花果树叶一样,放在前面。女的背过身去,你可以见到地毯的纹路全印到了她皮肤上,脊梁上还黏了个香烟头。‘对不起’我说,‘则美克先生,我是霍东斯基事务所的私人侦探斯登德乐。我的职业义务就是根据你太太提供的线索,现场抓住你们俩。你在这儿跟她有了非法关系的这位太太是格罗托娃太太。’像那男的那样冷静的人我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请原谅,’他说,好像那是理所当然。‘我要穿衣服。惟一对这事负责的人就是我老婆。我搞这种非法关系是她那毫无根据的妒忌逼的。她一味听凭疑心驱使,平白无故用指责和下流的怀疑侮辱她的丈夫。毫无疑问,这个丑闻现在已经掩盖不住……我的裤子在哪里?’他平静地问。‘在那边床上。’他穿裤子时继续向我解释:‘丑闻既然掩盖不住,大家说的就是“离婚呗”。但是即使离了婚,丢脸的流言蜚语仍然会传开。离婚嘛,怎么说都是件冒险的事。’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当老婆的最好是用耐心把自己武装起来,别干出导致丑闻的事。不过,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就把你跟这位太太丢在一起了。’这时格罗托娃已爬上了床。则美克先生则跟我握了握手,走掉了。
“斯登德乐先生是怎么解释这一切的,以后他又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因为他对床上那女人谈的话很聪明。他说婚姻并不是为让每个人立即找到幸福而制定的,我们在婚姻关系里的义务就是抑制淫欲,消除肉体要求,让肉体的一面升华。‘我说那话时,’斯登德乐先生继续说道,‘我开始逐渐脱衣服,我一脱光衣服就完全迷糊了,像一匹发了情的小马驹。这时我很熟悉的斯大施先生进了房间。他也是个私人侦探,在我们的竞争对手斯特恩先生的事务所里工作。格罗特先生找他帮助调查他老婆,宣布她肯定有情人。斯大施只说了一句话:‘啊,现场抓住了斯登德乐先生跟格罗托娃太太。祝贺你们!’说完他就一声不响地关上门走掉了。
“‘你不必那么急着穿衣服,’格罗托娃太太说。‘现在反正已经没有区别了。我身边倒有你的地位。’‘我的好太太,我正在为我的地位发愁呢,’我说,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只记得说,要是丈夫跟老婆吵了起来,吃亏的就是孩子的教养问题。然后他就告诉我们他怎么样匆匆忙忙穿上了衣服跑掉,而且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老板霍东斯基先生。不过,他先去喝了点东西提神。但是他还没回来,肥肉已经落进火里,斯大施已经按照老板斯特恩先生的命令,让霍东斯基先生休克了一下,告诉他他在自己的私人侦探事务所请了个什么样的雇员。霍东斯基先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立即找来了斯登德乐的太太,让她自己跟她丈夫解决问题。她丈夫给派到一个地方去办差事,却让竞争对手事务所的侦探抓了个现场。‘从那以后,’斯登德乐先生一提起这事就老说,‘我的脑袋就更斗鸡眼了。’
“好了,我们继续玩‘五对十’吧!”于是玩了起来。
火车在墨松车站停靠时已是黄昏,谁也不让离开车厢。
他们打牌散场时听见一个强有力的声音从一节车厢传来,好像有人想淹没火车的咣当声。由于黄昏时的虔诚情绪,一个从喀什坡斯基-霍利来的德国士兵正用可怕的喊叫赞美着匈牙利原野笼罩下的宁静夜幕:
晚安!休息!
祝祷在疲倦时的休息。
不做声的白昼已关闭,
忙碌的双手已停止,
只盼望黎明升起。
晚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