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第3/4页)
一到院里,只听凤姐说道:“天理良心,我在这屋里熬的越发成了贼了。”袭人听见这话,知道有原故了,又不好回来,又不好进去,遂把脚步放重些,隔着窗子问道:“平姐姐在家里呢么?"平儿忙答应着迎出来.袭人便问:“二奶奶也在家里呢么,身上可大安了?"说着,已走进来.凤姐装着在床上歪着呢,见袭人进来,也笑着站起来,说:“好些了,叫你惦着.怎么这几日不过我们这边坐坐?"袭人道:“奶奶身上欠安,本该天天过来请安才是.但只怕奶奶身上不爽快,倒要静静儿的歇歇儿,我们来了,倒吵的奶奶烦."凤姐笑道:“烦是没的话.倒是宝兄弟屋里虽然人多,也就靠着你一个照看他,也实在的离不开.我常听见平儿告诉我,说你背地里还惦着我,常常问我.这就是你尽心了。”一面说着,叫平儿挪了张杌子放在床旁边,让袭人坐下.丰儿端进茶来,袭人欠身道:“妹妹坐着罢。”一面说闲话儿.只见一个小丫头子在外间屋里悄悄的和平儿说:“旺儿来了.在二门上伺候着呢。”又听见平儿也悄悄的道:“知道了.叫他先去,回来再来,别在门口儿站着。”袭人知他们有事,又说了两句话,便起身要走.凤姐道:“闲来坐坐,说说话儿,我倒开心。”因命平儿:“送送你妹妹。”平儿答应着送出来.只见两三个小丫头子,都在那里屏声息气齐齐的伺候着.袭人不知何事,便自去了.
却说平儿送出袭人,进来回道:“旺儿才来了,因袭人在这里我叫他先到外头等等儿,这会子还是立刻叫他呢,还是等着?请奶奶的示下。”凤姐道:“叫他来。”平儿忙叫小丫头去传旺儿进来.这里凤姐又问平儿:“你到底是怎么听见说的?"平儿道:“就是头里那小丫头子的话.他说他在二门里头听见外头两个小厮说:`这个新二奶奶比咱们旧二奶奶还俊呢,脾气儿也好.'不知是旺儿是谁,吆喝了两个一顿,说:`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还不快悄悄儿的呢,叫里头知道了,把你的舌头还割了呢.'"平儿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进来回说:“旺儿在外头伺候着呢。”凤姐听了,冷笑了一声说:“叫他进来。”那小丫头出来说:“奶奶叫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进来.旺儿请了安,在外间门口垂手侍立.凤姐儿道:“你过来,我问你话。”旺儿才走到里间门旁站着.凤姐儿道:“你二爷在外头弄了人,你知道不知道?"旺儿又打着千儿回道:“奴才天天在二门上听差事,如何能知道二爷外头的事呢。”凤姐冷笑道:“你自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怎么拦人呢."旺儿见这话,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走了风了,料着瞒不过,便又跪回道:“奴才实在不知.就是头里兴儿和喜儿两个人在那里混说,奴才吆喝了他们两句.内中深情底里奴才不知道,不敢妄回.求奶奶问兴儿,他是长跟二爷出门的。”凤姐听了,下死劲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一起没良心的混帐忘八崽子!都是一条藤儿,打量我不知道呢.先去给我把兴儿那个忘八崽子叫了来,你也不许走.问明白了他,回来再问你.好,好,好,这才是我使出来的好人呢!"那旺儿只得连声答应几个是,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去叫兴儿.
却说兴儿正在帐房儿里和小厮们玩呢,听见说二奶奶叫,先唬了一跳,却也想不到是这件事发作了,连忙跟着旺儿进来.旺儿先进去,回说:“兴儿来了。”凤姐儿厉声道:“叫他!"那兴儿听见这个声音儿,早已没了主意了,只得乍着胆子进来.凤姐儿一见,便说:“好小子啊!你和你爷办的好事啊!你只实说罢!"兴儿一闻此言,又看见凤姐儿气色及两边丫头们的光景,早唬软了,不觉跪下,只是磕头.凤姐儿道:“论起这事来,我也听见说不与你相干.但只你不早来回我知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兴儿战兢兢的朝上磕头道:“奶奶问的是什么事,奴才同爷办坏了?"凤姐听了,一腔火都发作起来,喝命:“打嘴巴!"旺儿过来才要打时,凤姐儿骂道:“什么糊涂忘八崽子!叫他自己打,用你打吗!一会子你再各人打你那嘴巴子还不迟呢。”那兴儿真个自己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凤姐儿喝声"站住",问道:“你二爷外头娶了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啊。”兴儿见说出这件事来,越发着了慌,连忙把帽子抓下来在砖地上咕咚咕咚碰的头山响,口里说道:“只求奶奶超生,奴才再不敢撒一个字儿的谎。”凤姐道:“快说!"兴儿直蹶蹶的跪起来回道,"这事头里奴才也不知道.就是这一天,东府里大老爷送了殡,俞禄往珍大爷庙里去领银子.二爷同着蓉哥儿到了东府里,道儿上爷儿两个说起珍大奶奶那边的二位姨奶奶来.二爷夸他好,蓉哥儿哄着二爷,说把二姨奶奶说给二爷."凤姐听到这里,使劲啐道:“呸,没脸的忘八蛋!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姨奶奶!"兴儿忙又磕头说:“奴才该死!"往上瞅着,不敢言语.凤姐儿道:“完了吗?怎么不说了?"兴儿方才又回道:“奶奶恕奴才,奴才才敢回。”凤姐啐道:“放你妈的屁,这还什么恕不恕了.你好生给我往下说,好多着呢。”兴儿又回道:“二爷听见这个话就喜欢了.后来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弄真了。”凤姐微微冷笑道:“这个自然么,你可那里知道呢!你知道的只怕都烦了呢.是了,说底下的罢!"兴儿回道:“后来就是蓉哥儿给二爷找了房子。”凤姐忙问道:“如今房子在那里?"兴儿道:“就在府后头。”凤姐儿道:“哦。”回头瞅着平儿道:“咱们都是死人哪.你听听!"平儿也不敢作声.兴儿又回道:“珍大爷那边给了张家不知多少银子,那张家就不问了。”凤姐道:“这里头怎么又扯拉上什么张家李家咧呢?"兴儿回道:“奶奶不知道,这二奶奶……"刚说到这里,又自己打了个嘴巴,把凤姐儿倒怄笑了.两边的丫头也都抿嘴儿笑.兴儿想了想,说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凤姐儿接着道:“怎么样?快说呀。”兴儿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原来从小儿有人家的,姓张,叫什么张华,如今穷的待好讨饭.珍大爷许了他银子,他就退了亲了。”凤姐儿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儿,回头便望丫头们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小忘八崽子,头里他还说不知道呢!"兴儿又回道:“后来二爷才叫人裱糊了房子,娶过来了。”凤姐道:“打那里娶过来的?"兴儿回道:“就在他老娘家抬过来的。”凤姐道:“好罢咧。”又问:“没人送亲么?"兴儿道:“就是蓉哥儿.还有几个丫头老婆子们,没别人。”凤姐道:“你大奶奶没来吗?"兴儿道:“过了两天,大奶奶才拿了些东西来瞧的。”凤姐儿笑了一笑,回头向平儿道:“怪道那两天二爷称赞大奶奶不离嘴呢。”掉过脸来又问兴儿,"谁服侍呢?自然是你了。”兴儿赶着碰头不言语.凤姐又问,"前头那些日子说给那府里办事,想来办的就是这个了."兴儿回道:“也有办事的时候,也有往新房子里去的时候。”凤姐又问道:“谁和他住着呢。”兴儿道:“他母亲和他妹子.昨儿他妹子各人抹了脖子了。”凤姐道:“这又为什么?"兴儿随将柳湘莲的事说了一遍.凤姐道:“这个人还算造化高,省了当那出名儿的忘八."因又问道:“没了别的事了么?"兴儿道:“别的事奴才不知道.奴才刚才说的字字是实话,一字虚假,奶奶问出来只管打死奴才,奴才也无怨的。”凤姐低了一回头,便又指着兴儿说道:“你这个猴儿崽子就该打死.这有什么瞒着我的?你想着瞒了我,就在你那糊涂爷跟前讨了好儿了,你新奶奶好疼你.我不看你刚才还有点怕惧儿,不敢撒谎,我把你的腿不给你砸折了呢。”说着喝声"起去。”兴儿磕了个头,才爬起来,退到外间门口,不敢就走.凤姐道:“过来,我还有话呢。”兴儿赶忙垂手敬听.凤姐道:“你忙什么,新奶奶等着赏你什么呢?"兴儿也不敢抬头.凤姐道:“你从今日不许过去.我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到.迟一步儿,你试试!出去罢。”兴儿忙答应几个"是",退出门来.凤姐又叫道:“兴儿!"兴儿赶忙答应回来.凤姐道:“快出去告诉你二爷去,是不是啊?"兴儿回道:“奴才不敢。”凤姐道:“你出去提一个字儿,с防你的皮!"兴儿连忙答应着才出去了.凤姐又叫:“旺儿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过来.凤姐把眼直瞪瞪的瞅了两三句话的工夫,才说道:“好旺儿,很好,去罢!外头有人提一个字儿,全在你身上。”旺儿答应着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