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第2/2页)

主任老王看着这些枣笑一笑,很真诚地冲李向明说:真的谢谢你了,我老婆就爱喝红枣熬的汤。

李向明挥一下手说:拿去吃就是了,客气什么。

乡亲们一年年一日日对李向明夫妇的骚扰一切都缘于贫穷,这一点夫妇俩有切身的体会。乡亲们住了几日,觉得这城市虽好,可终究不是自己常年生活的地方,便决定告辞了。乡亲们要走,李向明还得忙上一阵。先得给乡亲们订票,乡亲们进城市本来就没带多少钱,也没有更多的钱可带,这点闲钱,也是一年攒下来的血汗钱。连日来在城里争购一些物美价廉的衣物,到走时已经所剩无几了,连买车票的钱都不够了,没办法,李向明只好自己掏腰包。

买票也是一大难题,中国人多,近年来的改革开放,把乡下人都改革到城市里打工,一时间客流量大增,造成一种进城容易出城难的局面。别说去车站窗口排队买当天的票,就是三天后的站票都已售空。再加上票贩子猖獗,要买只能买高价票。李向明夫妇对平价票都已承受不起了,怎么敢过问高价票。没办法只好去求助于同年兵何处长,何处长是管理处长,统管着全军的吃喝拉撒,路子很广,城市里各个要害部门都有关系。他一想起何处长,李向明就有些悲哀,何处长和自己同年入伍,又一同提干,人家现在已经是中校处长了,又在军里这么要害的部门当领导,何处长老家是广东特区的,特区有时也来人到这座城市里办事,有时也来找何处长,何处长只动动嘴,帮助联系一些高档宾馆,提供一些交通上的便利,管理处有车,何处长一句话派出去用就是了。特区的人大都是来这里谈生意,每次生意谈成了,人家也不会忘记何处长,临走时,给买一两枚戒指、项链、照像机之类的东西送给何处长,说是家乡人民的一点小意思。留下这些东西一口茶不喝何处长的,挥挥手坐上737飞走了。李向明一想起这些就无地自容。

李向明来到何处长家求何处长订票是周六的晚上,何处长不在家,只有他老婆和孩子在,老婆安静地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里织毛衣,儿子在打游戏机,何处长老婆一见是李向明,便热情地让坐,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啪”的一声打开放在李向明面前。何处长老婆知道李向明的来意后,便告诉他:何处长在军长家打桥牌呢。李向明这才想起,军长和何处长都是市桥牌协会的,经常参加一些市里的桥牌比赛。周六没事聚在军长家消遣消遣,也属正常,况且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陪军长玩桥牌,那都是军里要害部门的领导,一边玩一边便把军里的重大决策拍板定下来了,一举两得。他感到何处长真是幸福,不仅先知道S军的重大决策,说不定亲自参与策划了。这么一想,他再一次为自己悲哀了。

何处长在军长家打桥牌,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何处长不回来票搞不到,那些聚在他家的乡亲们就走不了,乡亲们走不了就得继续骚扰下去,李向明真的有些受不了了。连日来,操心费力吃不好睡不着,他觉得自己都快倒下了。何处长老婆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说:要不我给老何打个电话,让他回来一趟?

李向明希望这样,嘴上又不好说,只说:那多不好。

最后何处长老婆还是往军长家打了一个电话,何处长让老婆告诉李向明让他回家等着。

李向明刚进家门,管理科的一个小战士就来了,拿走了买票的钱,转天早晨,小战士就把票送来了。

李向明送乡亲们去火车站,路上又给乡亲们买了一些吃的喝的,直到送上火车给乡亲们安顿好座位他才走下火车。乡亲们在车上冲李向明招着手说:大侄子多谢了,明年收完庄稼再来看你。

李向明冲乡亲们苦笑了一下,此时他想哭。

每次乡亲们走,他的家就像被鬼子进村扫荡过一样,一片狼藉。每次,他都和玉枝抽出晚上的时间打扫卫生,该洗的洗,该拆的拆,收拾完这些,两人才松下一口气。这时,就又想到了何处长,想到每次买票都是何处长帮忙,虽说是同年兵,关系也不错,老麻烦人家也不是个事,两口子便琢磨着感谢一次。

星期天,两口子转了几家商店,最后才买下两瓶“孔府”酒,又把乡亲们带来的枣挑选出一些个大的,晚上两口子来到了何处长家。一家人正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看到两个人来,何处长一家人又是倒茶又是削水果的,李向明没敢多打扰,坐了一会就告辞了,何处长看见两人带来的东西推托不要,何处长说:向明你见外了,别忘了咱们新兵时在一个通铺上睡过觉。

李向明还是执意把东西留下,玉枝说:何处长你不收下我们会过意不去的,我们可没少麻烦你。

何处长说:客气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

何处长见推托不掉,只好收下了,随随便便地把那一色东西扔在了门脚,李向明两口子出门时,无意中看见了何处长饭厅的桌子上放着一瓶刚打开的“茅台”酒。两人又瞄一眼他们带来的东西,不由得红了脸,好在他们很快就出来了,外面很黑,没有人发现他们脸红。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都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李向明叹口气说:谁让咱们出生在那么穷的地方呢。

玉枝也说:都怪咱们命不好。

两人不再说话了,都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李向明突然醒了,他仍迷迷糊糊地去抓枕头下的腰带。玉枝说:你要干什么?

李向明说:出操哇,没听见吹号子么?

玉枝借着月光看了眼表说:别说胡话了,才三点半。

李向明这才清醒过来,长吁一口气,心想,都是这些天闹腾的,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这次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张辉走在“业大”放学那条黑胡同里,他看不见张辉,却感觉到她就在眼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