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5页)

天已经蒙蒙黑了,潘玉龙和汤豆豆回到小院。他们看到“真实”舞蹈组合的四个男孩都坐在楼梯上,看上去已等候多时。看见潘玉龙陪着汤豆豆回来,东东第一个站了起来:“豆豆,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等你半天了。”

阿鹏有一点敌意地看着潘玉龙。潘玉龙没有逢迎他的目光,对汤豆豆说了声“我回去了”,便从他们身边走过,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听见男孩们在楼梯口迫不及待地和汤豆豆交谈起来。

东东说:“舞蹈协会要举办青春风尚原创舞蹈大赛,现代舞、踢踏舞、街舞都可以参赛。我有一个表姐在大赛组委会的办公室里打字,可以帮我们拿到比赛的章程,帮我们报名,初赛就在银海,复赛要去省城。复赛的冠军要到北京去参加全国的总决赛。要是能进总决赛前三名的话,还能到中央台的舞蹈大世界和TVB8去表演呢。”王奋斗插嘴:“如果能上中央台那咱们可就牛了,银海随便哪家酒吧夜总会咱们肯定随便挑了……”李星抢过话头:“瞧你那点出息,中央台咱们都上了,还在银海跳什么劲啊,直接去北京跳都够了。”东东反驳李星和王奋斗:“嘁!你们以为上一次电视就能成明星呀,走到街上都有人找你们签名呀。粪兜儿,你给我签个名吧,你在电视里好衰喔……”

男孩们笑起来,潘玉龙也笑笑,他在屋子里接水洗了把脸,然后一边擦脸一边继续听他们交谈。

东东说:“……可关键是没钱啊,这是原创大赛,参加这个比赛总要请专家给咱们编一套舞吧。还有作曲,还有服装,都要重新搞。咱们这服装绝对不行,头发也要做做造型,而且报名好像也必须送DV拍的样带,还得请人来拍吧,还得请教练……这些都要钱啊。”李星说:“起码得三万。”王奋斗惊讶地说:“用不了那么多吧。”“怎么用不了!请人编一套舞就要多少钱?现在都贵着呢,三万可能还不止呢。你想想服装,李嘉他们那拨上次去深圳买的那套,光一件上衣就要一千五,还有你想想做一个发型好一点的得多少钱……”东东抢着说:“你那是‘做’,要‘设计’的话就更贵了。”汤豆豆说道:“可这个钱从哪儿出啊?”王奋斗有些泄气:“算了吧,我看还是算了吧,到哪儿弄这么些钱啊,而且马上就要报名了,又没有时间去攒。”东东道:“李星,你能不能找你爸爸商量商量……”“我爸哪有钱啊,我爸天天赌,还找我要钱呢!”

汤豆豆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阿鹏,发现阿鹏这时也在看着她。

天黑下来了,路灯亮起来了。男孩们都走了,小院又变得静悄悄的。

潘玉龙听到汤豆豆的家里,再次传来动人的钢琴声,还是那首名叫《真实》的乐曲。原本忧伤的旋律,此刻忽然变得温暖安宁。潘玉龙坐在桌前灯下,一边看书一边做着笔记。优美的乐曲让他身心安定。

第二天,潘玉龙下班回到小院,上楼的时候,他迎面看见东东带了一个商人打扮的三十几岁的男人,指挥着几个搬运工,抬着汤豆豆家的那架钢琴,小心翼翼地走下狭窄的楼梯。潘玉龙侧身让他们,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快步上楼。

汤豆豆家的房门还未关上,潘玉龙走了进去,看到汤豆豆坐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膝盖闷声不响。潘玉龙站在卧房的门口,问:“他们怎么把钢琴抬走了?”

汤豆豆没有抬头,沉默一会儿才说:“我把它卖了。”

“……那不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吗?为什么卖了?”

汤豆豆抬起头来,没有回答。她看着潘玉龙的面孔,反问了一句:“你还想去深红酒吧打工吗?我已经和那个老板说好了。”

当晚,潘玉龙来到深红酒吧,他换上了一套服务生的衣服,给客人派送酒水。台上“真实”的踢踏激情迸放,台下的喝彩热烈依然。

潘玉龙穿梭忙碌的空隙,也在欣赏台上的表演。他的目光投向舞台的中央,汤豆豆火热的红裙飞舞轻扬。也许只有他能看得出来,那张被华丽的舞步衬托的面容,依然挂着一丝忧伤。

第二天一早,潘玉龙又赶往金苑酒店。

哗的一声,他把床单抖开,像以前一样,紧张地重复着客房清洁的一应动作。卫生间也很快打扫干净,潘玉龙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712号打扫完毕。”挂掉电话之后,他用已经熟练的动作,把床头柜上的十元小费拿走。

他推着工作车走到另一间客房,发现这间客房房门半开,里面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低声惊叫。潘玉龙赶快停车进去探看,只见一个五十左右的秃顶男人,在卫生间里抱着一个年轻女子强行亲热。年轻女子并不情愿地挣扎躲闪,拉拉扯扯之际打破了卫生间里的一个壁灯。

潘玉龙板着脸站在卫生间门口,大声喝道:“先生,请问要打扫房间吗?”秃顶男人吓了一跳,慌张抬头,看见门口的这位服务生怒目相视,不由松开了自己的双手。潘玉龙抬高声音,严肃地再问:“小姐,您需要帮忙吗?”同样愣住的年轻女子反应过来,红着脸推开秃顶男人,从潘玉龙身边夺门而出。秃顶男人既尴尬又恼火地看着潘玉龙,他也绕开潘玉龙的身体,提上屋里的一只皮箱,走出了这间客房。但潘玉龙用声音把他拦住:“对不起先生,您刚才打碎了一个壁灯,您需要赔偿。”秃顶男人愣了一下,只好放下皮箱,满脸不高兴地往外掏钱:“多少钱?”潘玉龙照旧板着脸:“对不起,我不能在这儿收钱,麻烦您跟我去一下结账处,您得在那儿结账。”

秃顶男人怔了片刻,无可奈何地看着潘玉龙关上房门,然后跟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下班时,一个匆匆赶来的领班把潘玉龙叫住。“潘玉龙,客房部谭经理叫你去一趟。”客房部经理刚刚打完一个电话,见潘玉龙进来,劈头就问:“你怎么回事啊?718房的客人投诉你索要小费。你才来几天呀!”

潘玉龙大吃一惊:“我索要小费?”

经理让潘玉龙坐下,说道:“客人投诉到总经理那儿去了,说你逼客人给小费,说只要给小费,打破壁灯的事就可以私了,可以不让他赔。但客人还是主动赔了,并且把你告了!潘玉龙你才来几天,胆子怎么这么大!”

潘玉龙有些激愤,嘴里乱了方寸:“不是这样的!那是那个客人……他打了壁灯想溜……”

经理伸出了一只手掌,示意潘玉龙不用再说,也许他早就料到潘玉龙会做出申辩,于是当即打断:“只要是有客人投诉,没人会承认的。可我们没办法,我们只能相信客人,你说我们应当相信客人还是应当相信你啊?再说客人凭什么冤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