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4/5页)

潘玉龙没有察觉杨悦竟然一下变得羞涩起来,他没有意识到他的这句“闲话”,给了杨悦一种能和他平起平坐的安慰。他还在就事论事地做着解释:“其实我没什么,主要对你不好,你是女的,又没结婚谈朋友,干吗要让人议论你啊。”“你结婚谈朋友了?”“我,没有啊。”“那不得了,那你为什么不怕……被人议论?”“我是男的,又蹲过大牢,我是破罐破摔了。”“和我住在一起,就是破罐破摔?”潘玉龙愣一下,知道自己用词不当,笑笑,说:“啊,和你在一起,是把我这破罐子,镀镀金啊。”

杨悦看着他,用轻轻的声音,认真地说了句:“那好,我们成交!”

杨悦的新家是一个两房一厅的小小的单元。搬家这天当然要把房子收拾一番。潘玉龙当然是主要劳力,不过杨悦不论潘玉龙怎样劝阻,还是兴致勃勃地拄着一支单拐,在一边兴高采烈地为他打着下手。

潘玉龙用拖把擦地,杨悦帮他挪开挡路的行李,一步未能站稳,晃着几乎摔倒,潘玉龙连忙扔开拖把将她抱住。此时他们的拥抱已不同以往,两人似乎都隐隐察觉,拥抱时的某个瞬间,已经有了幸福的滋味。

幸福似乎绵延不断,不久,潘玉龙接到了贴身管家的录取通知书,作为一百多名报名者当中的十名优胜者,他精神抖擞地开始了正式培训。

“Housekeeper是万乘大酒店完美服务的体现者,是万乘精神、万乘荣誉的体现者,因此你们将要经过两个月的艰苦训练。两个月后,你们当中将产生六位正式的Housekeep-er,另外四位将被淘汰。这是一场残酷的竞争,在这场竞争中,你们要战胜的唯一敌人,就是你们自己!”教官的话让每一个人都绷紧了弦。

贴身管家的训练要比当初的入店训练更加细致、更加专业,做床、摆台、倒酒之类的要求非常苛刻,对于英语的高要求也让潘玉龙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上下班路上,等待杨悦接受针灸治疗时,他都会背书听磁带。

两个月后,刻苦的学习终于有了回报,潘玉龙成功地晋级为正式的贴身管家。六位新任的贴身管家身穿黑色礼服,站成一排,由客务总监亲自为他们戴上贴身管家的标志——黑色领结。

掌声一再响起,参加仪式的客务部干部们微笑着审视着每一位入职者。人职者中,潘玉龙表情沉着,说不清是平静还是庄严。

仪式结束后,潘玉龙给家里拨了个电话:“爸、妈,我今天成为正式的贴身管家了,再有,”潘玉龙顿了顿,“我想和杨悦结婚……”

潘玉龙打完电话没几天,姐姐和姐夫就出现在他面前。

姐姐说:“你上次电话里跟爸妈说的事,爸妈都跟我说了。这事我跟爸妈的看法一样,这是你的人生大事,你不要这么早就做出决定,你应该再好好考虑考虑,她毕竟是个……是个残废,就算以后自己能走路了,总是和正常人不一样吧。”“我不会马上决定这件事的,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家里。”“你要仅仅就是同情她,也不用这样……这样以身相许呀。”“在她面前,我没资格说同情二字。她是为了我才残废的,我是欠她的。我对她只有感激。”“感激她可以多帮她,多照顾她。妈让我告诉你,你先别给家里寄钱了,先把钱给这个女孩吧。”“这不是钱的事,姐!”“但钱可以办事!你给她钱吧。妈不想让你在人生大事上委屈自己。你要找个对象,就一定要找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她……是我喜欢的人。”潘玉龙迟疑地说。

“小龙,你不是总说你要做个真实的人吗,我是你姐你不用跟我装,你真的喜欢她吗?”

潘玉龙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她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她是个特别宽宏大量的人,我喜欢宽宏大量的女人。”

姐姐半懂不懂地,看着潘玉龙思索的表情。

日子像溪水一样静静地流淌。

每天,潘玉龙都精神饱满地去上班,虽然是重返工作岗位,但是心境却完全不同,每次当潘玉龙站在客人房间门口,动作标准地按响门铃,字正腔圆地叫一声“Housekeep-er!”的时候,自信和骄傲总是溢满身心。

每天,杨悦下班早些,都会先烧好饭等着潘玉龙回来,粗活重活都自然由潘玉龙来做,不知道的邻居,都以为这是对新婚的小两口。

一次,潘玉龙回家看到客厅小桌上放着一只红色请柬,他随手翻开看了一眼,问道:“谁的婚礼啊,谁请你去呀?”杨悦说:“我们同事,一个女孩,比我还小一岁呢。人家都结婚了!”潘玉龙笑笑说:“你急啦?”杨悦说:“我?我是准备好单身一辈子的,我急什么。”杨悦又问潘玉龙,“你反正不急。男人要先顾事业,后谈感情,对吧?”“顾事业不一定不谈感情,谈感情不一定非要结婚啊。”

杨悦不知怎样回答,想了一下,只能点头:“当然,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那你选择什么?”

“我……”杨悦轻松地笑了一下,“我白天选择挣钱,晚上选择做梦。”

“做梦太多,小心影响睡眠质量。”潘玉龙打趣道。

“做梦是我的快乐。真的,我每天晚上,都盼着我能做梦,盼着我能在梦中遇到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杨悦说。

“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什么事情?”潘玉龙问。

“比如……像过去一样,轻松地走路。”

“还有吗?”潘玉龙又问。

“只要能和过去一样走路了,就可以拥有和过去一样的幻想,一样的幸福。”

潘玉龙避开杨悦的眼神,低头看那喜柬,问:“这个新娘子是你的好朋友吗?”杨悦说:“是啊,和我一起大学毕业分过来的,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了,平时在所里上班,她很照顾我。”“那她的婚礼,你肯定要参加了?”杨悦沉默。“需要我陪你去吗?”“不,我不去参加。”

“为什么?”

杨悦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在我的生活中,不应该有这种热闹。我很怕热闹,我只能躲开,只能这样保护自己。我要告诉自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看也罢。”

潘玉龙也沉默了。他站起来,向厨房走去。他走到门口,忽然站住,他背对杨悦,半晌才说:“咱们也结婚吧。”

杨悦一下愣住。

潘玉龙的背脊一动不动。

杨悦声音有些发颤:“……什么?”

几天后,杨悦的父母来到了银海,当他们看到杨悦可以只架一支单拐走路的时候,老两口热泪盈眶。

潘玉龙在杨悦父母的对面,拘谨地坐下。杨悦的父母目光慈祥,他们冲潘玉龙笑笑,潘玉龙也回以笑容,双方一时都不知该从哪里拉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