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页)

那天夜里小珂在爱博医院见到刘川的奶奶时,奶奶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并且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从赶来陪床的一位万和公司的女职员口中,她知道老太太是因精神忽遭打击而引发了中枢神经坏死,这种病今后治好了还能走路,治不好就是半身不遂。虽然那个女职员没说,小珂也没问,但谁都想得到的,这种病对于一个年届七旬的老人来说,是个太大的麻烦。

小珂走的时候,没跟那位女职员和与她一同守在病床前的刘家保姆说起刘川的下落。但小珂第二天上班后忍不住对庞建东说了。庞建东毕竟是个男人,男人对一切闻所未闻之事都能见怪不怪,遇惊不惊。但庞建东还是和小珂一样,为刘川的堕落沉默良久。好几天以后小珂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才听到庞建东在邻桌跟人说起刘川,说刘川这小子完了。庞建东感慨的是:人的一生最难过的不外两关,一是重大挫折,二是不劳而获。如果说,监狱给刘川的那个辞退处分让刘川沉沦沮丧的话,那么他因子承父业而突然成为亿万财富的主宰,则会让他变得疯狂。不劳而获的钱财最容易任意挥霍,玩女人都要同时玩上一双。一个人要是又受了挫折又得了外财的话,那这个人肯定是彻底地没救了。

刘川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家的公司已经没救了,他那天晚上一肚子酒精回到家倒头便睡,第二天上午醒来时才看到小保姆留在桌上的字条,才知道奶奶病了。他赶到医院看见奶奶时,奶奶已经不能下床。中午,王律师来了,看望了奶奶之后,把刘川拉到公司,叫来财务部的头头,对着账本商量对策。刘川和他奶奶一样,到这一刻也不相信仅凭那一纸薄薄的抵押合同,竟能把整个万和产业拖入万劫不复之境。万和公司站着房子躺着地,账面上趴着一个亿,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说垮就垮了呢!

他们不懂,万和公司的总资产虽然确实过亿,但总负债也是一笔大数。总资产减去总负债之后的净资产,不过六千万左右,可他们为华丰公司出具的抵押承诺,就高达七千万之多。无论是在法律概念上还是在金融概念上,抵押就是负债,抵押人就是第一偿债责任人,这样算来,万和的资产一下变成了负数,除了破产或被华丰的债权人接管,已经别无他路。

虽然,万和公司属下的家具厂、布艺公司、娱乐城等等单体项目,这两天还都维持着正常营业,但公司本部群龙无首,已事实上停止了运作。从娄大鹏断然辞职的行为推测,他显然不仅一下看到了万和的末路,甚至让人不能不疑,他从怂恿刘川的奶奶签下这份灭绝万和的抵押书的那一刻起,早就意识到了这份巨大的风险,早就看到了他已大权旁落的这个企业王国,颤巍巍地站到了悬崖的边缘。

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公司的董事长偏偏又住进了医院。一个风烛残年之人,一个身患重病之人,没人再来跟她说这些事情。王律师在医院里也没跟奶奶多说一句,公司的一切麻烦,只能找刘川做主。但那几天刘川还有别的麻烦,那个麻烦对奶奶,对王律师,对他周围的一切人,全都难以启齿,无法说清。

刘川的这个麻烦,就是女人。

带来麻烦的这个女人,并不是那些寂寞风骚的女客,刘川在美丽屋干了两个星期,各种女人都已见过。对这些客人,刘川除了陪喝陪聊之外,不越雷池一步。女客们也都知道这小子特别难弄,仗着“天姿国色”有恃无恐,不过慢慢大家也都习惯了,也知道干什么都有游戏规则。

刘川的麻烦出在一个新来的生客身上。

那一天刘川和王律师及财务部的头头在公司研究了整整一个下午,傍晚刘川在会议室外没人的地方悄悄给景科长打了个电话,向他说了公司出事和奶奶生病的情况,表示他已无力继续承担他们交办的这个任务,希望他们马上安排他从中退出。景科长说了些关心安慰的话,答应马上向领导汇报,最迟明天给他答复,但希望他今晚仍去美丽屋露上一面,下一步怎么办明天再说。刘川挂了电话先去医院看了看奶奶,等奶奶睡了才赶往城东的美丽屋。一到美丽屋芸姐就一通抱怨,说有好几个客人点你呢你怎么才来。刘川沉着脸说我不舒服今天不想做了。芸姐看看他的脸色,迟疑片刻才不得不勉强点头,说也好,不过今天来了一个生客,指名非要点你不可,你去照个面吧,坐十分钟我就进去替你解围让你出来,其他客人我全都给你回了,怎么样?刘川不好再推,低着头跟着芸姐往里面的包房走。芸姐又说,今天这个生客可年轻呢,绝对漂亮,弄不好我猜你今天能跟她出台,不信咱俩打赌。刘川没精神地白了芸姐一眼,不搭下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包房,房里果然坐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刘川抬眼一看,脑门上的大筋砰的一下暴出来了,他怔了刹那转身就走,他没想到指名点他台的这位生客,竟是他爱的女孩季文竹。

季文竹厉声把他叫住:“刘川!”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了,走到刘川面前,一双大眼狠狠地盯他,盯得刘川无地自容。紧接着季文竹当着芸姐和一个进来送果盘的服务员的面,一巴掌抽得刘川把脸都歪了过去。抽完之后,季文竹红着泪眼跑出了包房。

刘川歪着头原地没动,没去追她,没去追上她解释清楚。芸姐愣了半天,才想起把和自己同样傻愣在一边的服务员轰走。她拉着刘川坐下,既关心又好奇地问了很久:这是你女朋友?她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咳,想开点吧,这女孩我看除了脸不错也没什么嘛。我最讨厌女孩当着人不给男的面子,这种女孩趁早休了算了……那天晚上刘川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喝酒,任凭芸姐在他身边信口胡说。芸姐也是刘川的一个麻烦,特别在她喝醉的时候,一醉总要借酒撒疯,一醉总是满口骚话,甚至手脚并用没轻没重。她冲刘川叫心肝,当着人也这么叫,后来发展到,不醉的时候也这么叫。她还不断给刘川买东西,从吃的零食到穿的衣服,左一件右一件买了不少。那些衣服都是从秀水街买来的假名牌,BOSS的裤子八十块一条。零食刘川偶尔吃过,衣服刘川一般接过来说声谢谢然后就随手送给服务生了。服务生和其他少爷也不论是否合身,只要白给照单全收。

在季文竹打了刘川的这个晚上,芸姐一直陪着刘川借酒浇愁,酒上头后居然使劲抱着刘川哭得像个泪人。她说心肝你救救我吧,我爱死你了,我都快疯了。刘川虽然喝多了但还没醉,粗声粗气命她放手。但芸姐死活不放,外面的人听到屋里的动静也没人进来,那些少爷们、小姐们、服务生们,都暗笑着躲了。直到芸姐凑过嘴巴,没头没脸地亲了刘川一脸唾沫,刘川才用蛮力将她甩开。那力量用得确实狠了点,芸姐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又从沙发上弹起来滚到地毯上,头碰到了茶几的边角……刘川也顾不上看她伤没伤着,只听见身后哎哟一声,他已拉开包房的房门,从美丽屋夜总会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