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次谈话(第2/3页)
万副局长站起来,在烟熏雾缭的屋里踱了两圈,打开阳台的门,站在阳台上看这个刚刚睡去的城市,周围的楼群很少有亮着的窗户了。五月的夜晚确实乍暖还寒,风还是有点贼,处长提醒说,万副局长小心别着凉,万副局长没应声。队长低头掏烟,还没点着,万副局长进屋了,看看处长,又看看队长,队长拿烟的手难以察觉地微微抖个不停。他看着局长那张犹豫的脸,轻声说:
“局长,恐怕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万副局长站在阳台的门前,长出了一口气,说:“好,那就先这样办吧,按潘大伟的要求,先让他们双方交接这把提琴。交接完以后,你们要立即控制冯世民,然后依法收回这件国宝。你们要注意,要绝对保证不能让冯世民失控,他一旦溜走,是完全有可能从海路把这把琴再偷渡出去的。”
伍队长本来说话办事一向留有余地,不轻易许愿的,此时也只能立军令状似的站起来,表态:“放心吧,他绝对跑不了。”
处长也说:“我们精心设计,精心组织,精心准备。”
万副局长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但愿这个案子能像你们算计的那样顺利。”
万副局长一锤定音,这个方案就算这样定了。但从他的神态口气上,对这个方案能否那么顺利那么有把握,似是有所保留。
海岩:既然不放心,为什么又同意这个方案呢?
吕月月:这个案子拖了这么长时间,除此也没有更好的进展方向了,而且局长可能考虑小提琴的交接是在中国境内,无论是真是假对我们都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就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海岩:有枣没枣打一竿子。
吕月月:对。
海岩:后来结果怎么样?
吕月月:从万副局长家出来都已经快凌晨两点钟了。方案通过了,处长和队长都觉得总算向前走出了这一步,都有办成了一件大事似的那种轻松,但后面的路是不是顺,他们也心中无数,而且这个方案的许多细节,还需要费时费心安排策划,所以两个人的脸上,又都带着无尽的倦意。
我们上了汽车,谁也没再谈这个案子。我开车,他们二位在后面默默无话,不知是在打盹还是在想心事。我分头把他们送回家,然后自己开车回单位睡在办公室里,因为集体宿舍太晚了早关门了,而我妈那儿又没法放车。
第二天早上八点来钟,队里的人都来上班了。我困得不行也没法再睡。队里几个同志议论着要捐点钱给纪春雷的爱人和小孩。我当然也就把身上的钱和抽屉里的钱都拿出来了,捐了两百多块钱,加上其他人捐的,一共是一千多块钱。我们几个就带着钱到老纪家去了。到了以后,看到老纪家已经有几个亲戚朋友来看望老纪的爱人。他爱人受了这个打击,从昨天到现在水米不沾,已经不成人样儿了,甭管谁来,眼睛发直,一句话都不说。我们把钱给她放在床头,一个老一点的同志代表我们几个人说了说捐钱的心意,老纪爱人听着,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后来有人向她介绍我,说我就是在老纪牺牲时和老纪在一块儿的那个女同志,她才无声地哭起来。
她摇晃着头不成调地说:“你还活着可春雷死了,他怎么就没躲过去呀,他明知道我们娘儿俩离不了他呀……”
她哭得我心里难受,我也跟着掉眼泪,抬眼看看老纪的这个穷家,除了旧沙发、木板床、小桌子和一个破立柜之外,真没一样值钱的东西。就算是老纪被追认为烈士,家里能享受烈属的抚恤政策,可那又能有几个钱呢。他老婆有病,孩子又小,孤儿寡母都是没钱不行的主儿。
海岩:不过月月,我听说这些年不少警察凭手里的那点权力,腰包里的虚实说不清楚。有的警察维持地方治安,大至宾馆酒楼夜总会,小到摆地摊的个体户,没有不上贡的。有的警察据说还在一些餐馆歌舞厅拿了干股,或者帮一些公司追账讨债做生意,这几年都发了。打开钱包不是有没有人民币的问题,那用的可都是美元港币信用卡!
吕月月:那得看是什么警察了,搞治安秩序和侦破一般治安案件的人可能稍微富一点,经常有人求得着他们呀,不过大富大贵的也是少数,像我们这种搞大案要案的单位,跟社会上那些企业公司又没什么日常来往的,没戏。而且我们处长队长都特正统,把下面管得死死的,我们就算有这贼心有这贼胆也没这贼机会呀。
海岩:我觉得你们单位还真不错,同事家里有困难,都能自发的捐点钱,同志之间的感情挺深的。这种情况现在不多了。
吕月月:那天去老纪家的还有一个女的我认识,是焦长德的大女儿。她是特地从单位里请了假来的,是受老焦的委派来的。我们从纪春雷家一起出来后,大家自然问了问老焦的病情。他女儿说现在没事了,不过那天真吓人,要不是医院抢救及时恐怕要走在纪春雷的前头了。在刑警队里,老焦算是纪春雷的进门师傅,纪春雷脾气好所以老焦挺喜欢他。师生一日终生父母,老焦对纪春雷一直像对小辈似的挺疼爱。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又是为了那把让老焦曾经苦苦追寻的小提琴,就更不是滋味儿。老焦本想亲自到纪家来,可医生不让。
他大女儿对我说:“我爸说他心里特别堵得慌,他想让你去看看他,他特想跟你聊聊天儿,月月你能抽空去一趟吗?”
我说那当然,我忙完这几天一定去。
那天上午,队长他们又去亚洲大酒店找潘小伟谈话去了。大概还是谈有关小提琴的情况和那个方案。队长让我回家休养一天,调整一下心情。他们可能都觉得游乐园的这场遭遇让我受了刺激。
从纪春雷家出来我直接回地安门我妈那儿了。中午我妈给我做了面条。小时候我过生日都是吃我妈做的面,这么多年了我在外面上学、工作,没怎么过生日。我妈说这次好不容易能和我一起过个生日我还不回来,今天就把这碗长寿面补上吧。我吃面的时候我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交给我。我拆开一看,里边装的是小薛送的生日卡。上面有小薛手写的两句诗:
你是我的梦,怕你走远,
但愿梦醒时,还在眼前。
我问妈:“小薛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妈说:“他工作忙来不了,是托一个朋友送来的。”
我反复看那两句诗,心里很暖。妈问我:
“你和小薛,到底算定了没有?”
我摇摇头:“我还小呢,干吗这么急着定。”
妈叹口气,“你一个人在北京,应该早点有个着落,今后的生活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