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事件(第3/10页)

有敲门声突然响起。她猛地一把推开了他。他向门口走去,将门打开一条缝。

“你的信。”

他接过信,将门关上,转回身向她走去。他若无其事地说:“是送信的。”

他将信扔在了写字台上。

她双手捂住脸,身体颤抖。

一切又得重新开始。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她的手从脸上滑了下去,放在了胸前。他吻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已经麻木,这是另一种不安。

她的脸扭向一旁,躲开他的嘴唇,她说:

“我不行了。”

他站起来,走到床旁坐下,他问她:

“想喝点什么吗?”

她摇摇头,说:“我担心丈夫会找来。”

“不可能。”

“会的,他会找来的。”她说。然后她站起来,“我要走了。”

她走后,他重新拉开了窗帘,站在窗口看起了那些飞翔的鸽子,看了一会才走到写字台前,拿起了那封信,有时候一张纸就能破坏一切。

陈河致江飘的信

我就是那个9月5日和你一起坐在峡谷咖啡馆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俩面对面坐在一起。你好像穿了一件真丝衬衫,你的皮鞋擦得很亮。我们的邻座杀死了那个好像穿得很漂亮的男人。警察来了以后就要去了我们的证件,还给我们时把你的还给我把我的还给你。我是今天才发现的所以今天才寄来。我请你也将我的证件给我寄回来,证件里有我的地址和姓名。地址需要改动一下,不是106号而是107号,虽然106号也能收到但还是改成107号才准确。

我不知道你对峡谷咖啡馆的凶杀有什么看法或者有什么想法。可能你什么看法想法也没有而且早就忘了杀人的事。我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所以念念也忘不了。这几天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那桩事,那个被杀的倒在地上一条腿还挂在椅子上,那个杀人者走到屋外喊警察接着又走回来。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们,和真的一模一样。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一个男人下决心杀死另一个男人?我已经想了几天了,我想那两个男人必定与一个女人有关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意我的想法。

江飘致陈河的信

你的来信到时,破坏了我的一桩美事。尽管如此,我此刻给你写信时依然兴致勃勃。警察的疏忽,导致了我们之间的通信。事实上破坏我那桩美事的不是你,而是警察。警察在峡谷咖啡馆把我的证件给你时,已经注定了我今天下午的失败。你读到这段话时,也许会莫名其妙,也许会心领神会。

关于“峡谷”的凶杀,正如你信上所说,“早就忘了杀人的事”。我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心情变得糟糕。但是你的来信破坏了我多年来培养起来的优雅心情。你将一具血淋淋的尸首放在信封里寄给我。当然这不是你的错,是警察的疏忽造成的。然而你“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那桩事”,让我感到你是一个有些特殊的人。你的生活态度使我吃惊,你牢牢记住那些应该遗忘的事,干吗要这样?难道这样能使你快乐?迅速忘掉那些什么杀人之类的事,我一想到那些就不舒服。

证件随信寄上。

陈河致江飘的信

我的准确地址是107号不是106号,虽然也能收到但你下次来信时最好写成107号。我一遍一遍读了你的信,你的信写得真好。但是你为何只字不提你对那桩凶杀的看法或者想法呢?那桩凶杀就发生在你的眼皮底下你不会很快忘掉的。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这桩事,这桩事就像穿在身上的衣服一样总和我在一起。一个男人杀死另一个男人必定和一个女人有关系,对于这一点我已经坚信不疑并且开始揣想其中的原因。我感到杀人是有杀人理由的,我现在就是在努力寻找那种理由。我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寻找。

1987年9月29日

一个男孩来到窗前时突然消失,这期间一辆洒水车十分隆重地驰了过来,街两旁的行人的腿开始了某种惊慌失措的舞动。有树叶偶尔飘落下来。男孩的头从窗前伸出来,他似乎看着那辆洒水车远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穿越马路,自行车的铃声在他四周迅速飞翔。

他转过脸来,对她说:

“我已有半年没到这儿来了。”

她的双手摊在桌面上,衣袖舒展着倒在附近。她望着他的眼睛,这是属于那种从容不迫的男人。微笑的眼角有皱纹向四处流去。

近旁有四男三女围坐在一起。

“喝点啤酒吗?”

“我不要。”

“你呢?”

“来一杯。”

“我喝雪碧。”

一个系领结的白衣男人将几盘凉菜放在桌上,然后在餐厅里曲折离去。

她看着白衣男人离去,同时问:

“这半年你在干什么?”

“学会了看手相。”他答。

她将右手微微举起,欣赏起手指的扭动。他伸手捏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拖到眼前。

“你是一个讲究实际的女人。”他说。

“你第一次恋爱是十一岁的时候。”

她微微一笑。

“你时刻都存在着离婚的危险……但是你不会离婚。”

另一个白衣男人来到桌前,递上一本菜谱。他接过来以后递给了她。在这空隙里,他再次将目光送到窗外。有几个女孩子从这窗外飘然而过,她们的身体还没有成熟。她们还需要男人哺育。一辆黑色轿车在马路上驶过。他看到街对面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看着他或者她。他看了那人一会,那人始终没有将目光移开。

白衣男人离去以后,他转回脸来,继续抓住她的手。

“你的感情异常丰富……你的事业和感情紧密相连。”

“生命呢?”她问。

他仔细看了一会,抬起脸说:

“那就更加紧密了。”

近旁的四男三女在说些什么。

“他只会说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

几个女人咯咯地笑。

“那也不一定。”另一个妇人说,“他还会使用眼睛呢。”

男女混合的笑声在餐厅里轰然响起。

“他们都在看着我们呢。”一个女人轻轻说。

“没事。”男人的声音。

另一个男人压低嗓门:“喂,你们知道吗……”

震耳欲聋的笑声在厅里呼啸而起。他转过脸去,近旁的四男三女笑得前仰后合。什么事这么高兴。他想。然后转回脸去,此刻她正望着窗外。

“什么事?心不在焉的?”他说。

她转回了脸,说:“没什么。”

“菜怎么还没上来。”他嘟哝了一句,接着也将目光送到窗外,刚才那个男人仍然站在原处,仍然望着他或者她。

“那人是谁?”他指着窗外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