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3页）

柳似松也一扫过去的客套，抓住酒杆就往嘴里放，黄牛饮水一样地喝了个不醉不抬头。小姝和地宝看见他这份样子，知道他的心里也不高兴，又不好去劝：“不要命了，醉不死也要把你胀死。”

柳似松抬头逼视着地宝：“是不是二先生把宝姝逼疯的？”

地宝被柳似松的眼神吓到了。这眼神有点胡三爷死了以后柳似松问他时的目光，但地宝虽然现在什么都怕，却就是不怕说真话：

“不是，到广东去以前就疯了。”

“没医好？”

“没有完全医好。”

“走时咋样？”

“走时好像是好的。”

柳似松咚咚咚咚地攀上独木梯跑上房顶，他感到浑身的躁热快使他燃烧起来了。月光如水，冰凉地从天上流进他的体内，注入他的心田，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

“地宝，你上来，你上来呀。”

地宝就魂不附体地上到屋顶，寒冷而幽深的月光让他受不了，他发着抖，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

“我来了，有啥事？”

“你咋不去法院告他狗日的呢？”

地宝不明白柳似松说的是谁：“告哪个？”

“二先生呀！”

“告二先生啥子？”

柳似松双手扯着地宝的衣服吼道：“他把你的女儿都逼疯了，你还不晓得告他啥子，你还是男人，还是宝姝的爸爸吗？”

地宝无力地看着柳似松，好久才猛地一把推开他，仰天大叫：“宝姝是被传销害了，是被传销害了呀，跟二先生莫得关系。”

“啥时被传销逼疯的？”

“读高中的时候。”

“应该是学校的责任，你应该去找学校。”

“跟学校没有关系，都怪她自己，怪我没有管好。”

“不是你说的那样，责任不在你，你咋这么糊涂，这么不中用呢？”柳似松又抓住地宝的衣服质问他。

“老柳，你这是为啥？有话好好说，用得着这样吗？”

听见红梅的呵斥声，柳似松放开手，哼了一声，很不服气的样子。小姝也上前推了一把地宝。

“硬是一点规矩都莫得了，连客人也要动手。”

“红梅啊，我是恨地宝咋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人家要杀他，他还会给人递刀，再让小姝去接他的血，昏到这个地步了，气人不气人呀！”

“不是人家要杀我，是我先杀了人。这些，你比我清楚。我这辈子，不说疯，就是搭上一家人的命都弥补不了我的罪。”

柳似松被地宝的话抵得硬生生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两眼瞪得牛卵子一样出着粗气。

小姝看见这场面难得收拾，就主动去拉地宝下楼：“莫名堂，现在还说这些话有啥用，人家柳书记还是为我们好，我看你是昏到底了。”这话声不大，但音却厚，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让柳似松两口子听得真切。柳似松顺着把话接过来：

“小姝，地宝这辈子是混不出头了，你要清醒。”

说后，气呼呼地拉起红梅就走，故意把独木梯踩得大响，一脚脚都踏在小姝的心上，地宝木讷地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四

小地到三江县支行任行长那天，卓妮行长不放心，亲自送她到三江县，并召集所有班子成员开会，要求大家支持她的工作，并对小地给以极高的评价，还让年轻人向她学习。

县委、县政府设晚宴一则为小地接风，二则也感谢市行多年的支持，三则也请尽快解决几个项目的资金问题。

大家各自按座牌落座，只有小地还站着，丁书记、余县长都让她坐，说她理当作为客人，要不是卓妮行长在，她还该坐主宾位哩。小地还是惶恐地站在那里，卓妮行长示意她坐下，她才正经八百地坐下。

“年轻人低调一点是好事。”卓妮行长说。

丁书记的祝酒词既热情澎湃又十分务实。他不用稿子，站在大家中间，双手捧着肚子，显得很专业，很老到，话一出口，就让大家没有距离。最后他提议：“为了卓妮行长的健康，为了小地行长的美丽，也为了三江的发展干杯！”落座以后，丁书记左右都得顾，一会儿给行长夹菜，一会儿又给小地夹菜，把小地弄得手足无措。小地很不自然，既有一种被人尊敬的荣誉感，又有一种过于居高的危机感。她除了和丁书记偶尔说两句话外，其余便听他们相互交流，对于身边的二先生，她几乎不去理会。二先生几次想跟她说话，她都假装没看见，弄得二先生很没面子，席间要不是丁书记隔着小地也给他夹菜，余县长多次绕过去毕恭毕敬地给他敬酒，他早就愤然而去了。

快散席时，小地去给卓妮行长敬酒，本想再表表态，让行长放心，卓妮行长却絮絮叨叨地说开了：“小地啊，不是我不放心，业务上我很放心，不放心的有两点，你要记牢，注意改正：一是工作中不能感情用事，要以大局、以事业为重，更不得耍小孩子脾气，心胸要宽广，容得下人，特别是容得下对自己有意见的人，容得下自己看不惯的人，像今晚你身边的二先生，尽管他和你家有矛盾，但他是三江的投资商，是我们的大客户，不大辈儿，也大你岁呀，你对人家的态度要不得；二是千万要注意和地方的关系。孙猴子本事那么大，但他跳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要把县委、县政府作为自己的直接领导，多请示，多汇报，多争取支持，全力支持地方经济的发展，不要嫌我这老太婆话多，路还长，多学，多想。”

“谢谢行长，我一定按您的要求，尽力做好这一切。”说完一饮而尽。给书记、县长敬酒以后，她又主动地站在二先生面前，双手捧着酒说：“董事长，您既是我的二表爷，又是支行的大客户，感谢您对支行的支持，以前我们有做得不好、服务不优的地方，请二表爷批评，以后我们会按照县委、县政府的要求，给你服好务，加快项目的建设速度，为三江的发展做出我们积极的贡献。给您敬杯酒，祝二表爷健康长寿，财源滚滚！”几位领导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二先生也情不自禁地仰脖干杯。

晚上，小地难以入眠，卓妮行长的话不停地敲击着她的心灵，每敲一次都让她心紧一次，以前看别人当行长觉得好轻松，如今落到自己的肩上才感到担子的分量和工作的难度，难关漫漫呀！她百感交集。

第二天送走卓妮行长，回到办公室，办公室却有人候在那里。文星走上前去，伸出手来：“美女行长，有事向您汇报。”

小地伸出手，两手相握，心情异样：“老同学还客气，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