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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已经化脓了。”

“哦……那是脓吗?”

小女孩努力挤了挤身子,从背后把书包拎过来,取出两盒药,说:“这个送给你吧,我的伤快好了,我不想吃了。喏,再给你半瓶水,你别嫌我喝过,你快把药吃了吧,很快就不疼了。”

小女孩像个小老太太,在胥富眼里一片迷蒙地唠叨着。

胥富吃过药,只觉得心里凉乎乎的。

这时,车到站了,女孩说:“叔叔,我要下车了,您走好。我妈妈说,无论是什么伤,都会好起来的,您保重。”

胥富点头,泪如雨下。

小女孩一瘸一拐下了车,车开了,胥富盯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把手中的黄挎包抱得更紧。

车又静静地朝前开。

世界依旧在静静地运行着。

小女孩永远都不知道,胥富的黄挎包里装着3公斤炸药和7只雷管。她更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几句胥富久未听过的亲切话语,使胥富放弃了干一件惊天大事的冲动。

胥富想干的大事就是让一辆最漂亮的空调车与自己一起在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化为灰烬。

一米树荫下的慈悲

夏天像一壶热巧克力,既热且闷还有些黏稠地浇到我们头上。

在酷热而无处可逃的夏天里,我的情绪有点绝望。我决定在墙上画一道门逃出去。这道门,就是离我工作生活的城市一百多里外的故乡,那里的人不挤,那里的树还比较多,那里没有热岛效应和令我哭笑不得的人和事。

我如往常一样来到昭觉寺车站。周围的景物被白辣辣的阳光包裹着,摇摇欲坠。我也像一个从冰柜里逃出来的冰激凌,淌着水,步履沉重地从公交站挣扎着走向长途车站。这短短的200多米,突然变得比诺曼底登陆时的奥马哈海滩更让人恐惧。

在我昏昏沉沉摇摇欲坠往前走时。突然,一幅画面把我怔住了,我看见前面路边上一片小树荫下坐着两个乞丐,他们的背后,是一家单位的围墙,树荫是从围墙里支出的,小小的,长宽都只有一米左右。以往我从此地经过,看到那老乞丐躺在树荫下睡觉,稍不留心,便会把脚伸到阳光里,而今天,这小小的一米树荫,却装下了两个乞丐。这小小的一米树荫是周围几百米范围内唯一一个可以让乞丐藏身的地方。其余的地方,除了商铺还是商铺,要么就是火星直冒的阳光地带。

这是我在最酷热的夏天里看到的唯一一幅清凉的画面,它让我心里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我觉得在这小小的一米树荫下,我看到了自己在空调房间中没有体会到的那份宽容与仁爱,那是人与人之间最应该有的感情。我拐到两个乞丐栖身的一米树荫下,拿出5元钱。我知道这很俗,但我一时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表达我此时心中的感觉。我看见那老乞丐面前的铁桶里,零钱比平常他一个人在那里时多了许多。

我想,他也许永远不知道,今天“生意”特别好的原因。但我知道——他把自己仅有的一米树荫与人分享的举动,触动了很多人的心。

石 榴

一群十多年未见的儿时伙伴因为一个偶然的由头而相聚。像所有类似聚会一样,大家都衣着光鲜满面春风地来赴会,半真半假地喝酒吃饭,半荤半素地聊天,彼此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大家聊得最多的无非两个话题:一个是当下的事业发展及家庭状况;二个则是当年谁喜欢过谁谁是谁的梦中情人。聊前者的目的,无非是忙中偷闲为自己这次聚会找点剩余价值,看看是否能将旧友变成新资源;而后者,则多半是中年人聚会特有的一个节目,大家在半真半假的笑谈中,想寻找出一些自己曾经年轻过的证据,来安慰自己日渐衰老的身心。

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光洁、美满甚至幸福。经商的,日进斗金;从政的,年年有进步。健壮的依旧健壮;可爱的依旧可爱。大家像电视台选秀大赛中的才艺表演那样肆无忌惮地秀着自己的幸福。在热烈而欢乐的气氛中一醉方休。

冰小姐作为聚会的一员,虽然也秀过自己作为一个营销经理每年都超额完成任务年年都升职加薪的骄人业绩,但她觉得自己是聚会中唯一一个不快乐的人,因为前几天,她刚结束了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她的丈夫——那个她深爱着并愿意为之做一切事情的男人,为了一个打工妹而离开了她。这事几乎让她选择去死,她是挣扎着去参加聚会的,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尽量掩饰自己的愁容,展示着自己美丽开心的一面。周围欢快的气氛,让她如同钻进烘箱的冰那样的不自在。她喝了很多酒,偏偏倒倒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时,突然感到异常的绝望。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是世界上最伤心最落寞的人。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闺蜜小芳的电话,小芳是她唯一的倾听者兼心理劝导者,如果没有她的倾听与安慰,冰也许早就成为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了。

小芳也是聚会参与者,也喝了不少酒,她们在电话里聊了很多,也许是酒的原因,小芳今天的声音也并不像平常那么温柔和理性,在醺醉的状态下,她反客为主,向冰倒起了自己心中的苦水:结婚十多年了,她一直未育,表面上讲是要当丁克夫妻,私底下不知找过多少医生吃过多少药打过多少针吵过多少架,她的丈夫,也是聚会参与者,他们在大家面前展示出的相亲相爱,曾让冰羡慕得牙痒。

小芳对冰说:“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世界上唯一一个遭受痛苦的人,其实每个人都像一个石榴,外表油亮鲜艳,内心却伤痕累累。就拿今天聚会中级别最高的王县长来说吧,他的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他是个孝子,为了母亲的病几乎牺牲了所有的休息时间,看看也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开奔驰的阿彭,前段时间和妻子离婚,妻子找了律师团,要将他的公司拆分;始终笑呵呵的老刘,就是我们都羡慕他健壮的那个,前段时间他的妻子下岗了,他正焦急着为她找工作;而一直耍宝讲笑话的老邹,前段时间借钱炒股被套,险些喝了百草枯。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不与人言的伤痛。老天爷像给物体以影子一样,将幸福与不幸同时给了我们。”小芳最后幽幽地说了一句。

不知是酒精渐渐挥发,还是小芳的话起了作用,冰的眼前突然开朗了许多,卧室也不再显得那么空旷和绝望。她发现,以往,她只看见自己的不幸福,并把自己当成世界上唯一不幸福的人那样顾影自怜,是多么狭隘和愚蠢的事情。既然肩膀是老天给的,那么挑子也自然是老天给的。她现在能做的,便是珍惜自己被别人赞美和羡慕着的一切,然后以此为药,去疗治自己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