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章(第2/3页)

赵志恒点点头,表示了对伊力哈穆的话的赞许,并以一种向自己提问的口吻说:

“把乌尔汗抓起来?根据什么?交群众批斗?批什么斗什么呢?她要到‘那边’去吗?我们认为,包括已经去了的人的多数,仍然并不见得就成了咱们的敌人,我们反对修正主义,可并不是反对苏联人苏联公民。再说乌尔汗自己又回来了嘛,不管什么情况,总是不走了嘛。她知道她的丈夫的某些活动吗?可能知道,也可能不完全知道。可能知道得很多,也可能知道得不那么多。这要靠做细致的思想工作,靠思想教育来解决。如果随意批斗,就会混淆性质不同的两种矛盾,造成逼、供、信,无助于这个案子的侦破。更严重的是,这会影响一些动摇、观望的人,使他们混乱的思想更加混乱。而且不要忘记,伊萨木冬本人,在这个盗窃事件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扮演了什么角色,并没有真正弄清楚。你们有什么根据断言伊萨木冬就是主犯呢?”

“这个……当然是他……”

“想当然是不行的。要调查研究。”赵志恒转向伊力哈穆说道,“你来得好啊,正赶上一场大的搏斗。我们当前的中心任务,便是反对和战胜对我国的颠覆和破坏活动。他们利用当前粮食生产上、人民生活上碰到的一些问题,和国内的阶级敌人搅到一起,企图破坏民族团结,分裂祖国的统一。他们把新疆、特别是伊犁—塔城地区作为活动的重点,这从历史上看,叫做事出有因,绝非偶然的。我们呢,就要坚定明确地进行热爱党、热爱祖国、维护团结和统一的教育。进行反对国内敌对势力的教育。进行维护民族团结的教育。要顶住这股恶风,而这当中,关键在于正确地区分和处理两种不同性质的矛盾。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什么时候都是相信群众、依靠群众、争取群众的大多数的;不团结住大多数,就不可能战胜敌人。同样,不打击敌人,也就无法团结和教育人民群众。库图库扎尔同志,你们大队的敌情怎么样?四类分子有些什么活动?”

“他们……他们倒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吗?我们倒听到了一些呢。”

“对,我回去抓一抓,一定要……”库图库扎尔用手向下一压,做了一个严厉的手势。

赵志恒笑了。他对伊力哈穆说:“伊力哈穆同志,昨天听说您回来了……”

“您昨天就听说了吗?”

“夜间到你们大队去,听值班民兵说的。刚才我们和艾山社长碰了头,我们的意见,你先列席大队的支委会,协助大队和生产队的工作。当前,突击抓一下反颠覆斗争。等一会儿,你到塔列甫同志那里去一下,他还有话要对你说。看,你的意见?还有库图库扎尔同志,你的意见呢?”

“那好,那好。”库图库扎尔站起来准备告辞。

“有个事,社员反映了意见:你们是不是搞了个什么戒严?”赵志恒问。

“是这样的,在丢了麦子以后,为了防止发生类似的事件,并且考虑到现在社员的思想情况很复杂,我们要求社员在晚上九点钟以后不要出来……”

“这样合适吗?”赵志恒的态度严肃起来,语气却仍然是平和的:“不请示上级,不通过公安部门就宣布什么戒严?会有些什么影响呢?请你们支委会研究一下,取消这个规定并向群众作解释。”

“呵,呵……对,我们一定按公社的指示办。”

“中午到我那儿喝茶去吧,咱们谈谈。”走出赵志恒的办公室的时候,库图库扎尔向伊力哈穆发出邀请。

“好。”伊力哈穆抚胸施礼回答。

瘦削、眼窝深陷、目光犀利的公社公安特派员塔列甫正在接电话,电话是从距离公社甚远,骑马要走两天才能到达的牧业大队打来的。伊犁是一个民族杂居的地方,许多人——特别是干部都会好几种语言。当伊力哈穆进屋的时候,塔列甫正在用哈萨克语与牧业大队的哈族领导干部说话。“什么?宰杀牧畜……不允许……要说服教育,要打击坏人,提高警惕……什么?苏侨协会的人到了山上,他们要给种牛和骒马发侨民证吗?让他们滚蛋!告诉他们,我国政府已经严正指出,任意发展苏侨协会会员,滥发侨民证,是违反国际惯例的非法行为。对于已发的侨民证,我们要一一审查,未经审查确认的持有侨民证的人的侨民身份概不承认。如果他们不结束这种非法行为,我们将采取必要的措施来保护我国的权益和人民的安宁……对,我和老赵马上就去。”

塔列甫搔着有些落发的头顶,向伊力哈穆介绍了七生产队反革命盗窃案的始末:

四月三十日晚间,刮起了少有的大风,风力有七八级。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深夜,风尤其大了。艾拜杜拉那一晚在庄子值勤,夜两点左右(他们没有表,时间是估计,下同)尼牙孜气急败坏地跑来叫他,说是半公里以外离阿西穆家不远处主渠跑水,堵不上了。艾拜杜拉跟着尼牙孜跑了过去,只见库图库扎尔正独自和泥水搏斗。库图库扎尔叫艾拜杜拉去前一年的老打麦场上拖麦草和秫秸来堵水,艾拜杜拉去了。等回来,水跑得更大了,三个人奋战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堵住。这时,风也渐渐停下来,艾拜杜拉拖着疲倦的步子走回庄子,来到粮食库房前面。我的天呀,房门大开,挂锁已不见了。进去一看,小麦和麻袋都丢了很多——事后检查,共丢失小麦两千四百余公斤,麻袋三十五条——艾拜杜拉马上出来喊人。在从库房到通往伊宁市的一条土路中间,发现了廖尼卡,被人击中头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艾拜杜拉叫醒了庄子上的几乎全部社员,由阿西穆的儿子、共青团员伊明江守护现场,艾拜杜拉骑上一匹马飞跑到生产队和大队部,并立即报告了公社。塔列甫、库图库扎尔、里希提、穆萨、热依穆、阿西穆先后赶到了现场。廖尼卡已经苏醒,他说,半夜他听到了某种响动,廖尼卡家离库房最近,披衣走了出来,隐约看见一辆胶轮马车停在库房门口,有两三个黑影正往车上扛麻袋,他走过去想看清究竟,结果从背后挨了一下子,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塔列甫他们检查了现场,没有发现撬锁、砸门的痕迹。粮堆边有两盏马灯点得亮亮的,没有来得及吹灭。看大车的辙印,是沿着伊犁河边的土路向伊宁市方向驶去的。塔列甫立即往沿路必经的新生活大队挂了电话,经过了解,那里的民兵在四点左右发现一辆马车拉着干苜蓿经过。苜蓿装得并不高,但马拉得很吃力。民兵上前询问了一下,赶车人拿出了证明信,信上写着是爱国大队卖给伊宁市红五月运输联社的饲草,证明信上盖着大队的公章,并有里希提的签名。对于为什么夜间拉运,赶车人的回答是:本来准备当晚拉回,因为今晚起了大风才拖延了下来。民兵见无甚可疑之处,便放过了他们。据事后回忆,民兵们说,这辆胶轮大车与泰外库素常赶的那辆车有些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