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和酒鬼的故事(第2/2页)
在一次发夏洪的时候,打猎的和打鱼的打了个赌。打猎的举着酒瓶就下河了。当时一瓶酒已经喝了一大半,猪头肉还有大半盘。两个人说到水性的时候,又起了争执。打鱼的说了一句让他后悔不已的话:“就你的水性好,有本事现在下河去。”
打猎的二话不说,顺手把酒瓶一拿,就下水了。这一下去,打猎的就没再回来。当时很多村人都听说他们打了赌,都站在河埂上看热闹。当然,这也是因为打猎的水性好,大家都觉得他稳操胜券,打鱼的一定会输。
大家站在河埂上。看到打猎的下水,看到打猎的展示他无与伦比的踩水技术,一直到河中心之前,他都是上半身露在水面之上,右手高举着酒瓶,甚至还有闲工夫喝一口酒,用左手将瓶盖拧上。
河埂上响起了一片惊叹声,但很快就静默了下来。只见打猎的一只手高举着酒瓶,慢慢的,手臂下沉,只有酒瓶还在水面之上。最后酒瓶也沉入了水中。大家发出一声叹息,大家知道,打猎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打猎的淹死了。由于是发大水期间,人们没有打捞到他的尸体。一般来说,淹死的人,尸体都会被打捞上来,无非是脸没在污泥中,或者脖子上身上有淹死鬼(水獭)的抓痕。但是打猎的运气不好,是在发夏洪的时候淹死的,他的尸体没有被打捞起来。很多天过去了,按照有经验的人的说法,尸体会浮出水面,但下游的人们没有发现无名尸体。
打猎的淹死了,他确实做到了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打猎的走后,先是那条猎犬,据说是吃了老鼠药,好好的,突然就死掉,追随打猎的去了。打鱼的心理压力更大了,虽然打猎的死完全是意外,是他自己逞能,是他自己活得不耐烦了。但是打鱼的知道,打猎的是因为他的一番话才下水的。虽然别人不知道实情,但他自己放不下。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打猎的,特别是打猎的尸骨无存,而且猎犬也死了,他更加觉得愧疚,觉得一定要做些什么。
后来洪水退下去了,打猎的淹死的事情,就和很多人被淹死一样,慢慢被人淡忘了。淡忘的一个证明是,大家开始拿死亡这件事开玩笑。
“你们知道吗?闸头那边那条鱼精,闹得更厉害了。天明晃晃的,它硬是吞食了吴家佬的两只鹅。吴家佬本来还以为是黄鳝在吸血,结果发现是那条鱼精在作怪,一眨眼的工夫,两只鹅就不见了,水面鹅毛都不见一根。吴家佬吓坏了,把鹅棚都换了位置。”
“这条鱼精,肯定是吃了打猎的尸体,在发酒疯。以前它最多就吃水面上的鸭子,现在竟然敢吃下蛋的鹅了。”
“是啊,要不是它吃了打猎的,打猎的尸体怎么不见漂上来呢?肯定是被这鱼精吃了。现在好本事,能一口气吸食两只鹅的精华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打鱼的开始昼夜在河埂上出没,就是为了要杀死那条鱼精。不为别的,就为鱼精吃了打猎的。有一天。当然是有一天。打鱼的果然等到了鱼精,那是一条鲶鱼,有一头成年水牛这么大,嘴边的胡须像手臂粗的黄鳝。这条鲶鱼精在水面半隐半现,好像是专门等打鱼的一样。
打鱼的在河埂上发现了这条巨大的鲶鱼。开始的时候他也吓坏了,因为这条鲶鱼太大了,比所有在探索频道里发现的鱼怪都要庞大。它旁若无人,即使它吃人无数,也没有丝毫的歉意。更不会因为吃了打猎的尸体,而有点不好意思。它在水里无声地滑行。可能仅仅是因为对潜行没有兴趣了,才从水底浮了上来。
鲶鱼完全没有想到,河埂上有一个人,食不知味,寝不安席,在等待它的出现。它也没有想到,这个人是方圆几十里之内最优秀的渔夫。这个渔夫的远祖,曾经协助大禹治水,收治过很多水中的怪兽。这个渔夫的近祖,也惩罚过长荡湖里的猪婆龙。这个渔夫,虽然不像他的祖先那么牛逼,但是他手里的渔叉,也曾让水域里的各种鱼类胆战心惊。
打鱼的看到鲶鱼精,当时就想到,肯定是鲶鱼精吃了打猎的。他一定要杀了鲶鱼精,为打猎的报仇。他日夜守候,终于等到了机会,鲶鱼精进入了他的射程范围。打鱼的在河埂上起跑,加速,像标枪运动员那样,掷出了自己手中的渔叉。渔叉精准地插入了鲶鱼的身体,发出“噗”的一声。
但这是一条巨大的鲶鱼,像水牛一样。这条鲶鱼,也像水牛一样力大无穷。如果是一般的鲤鱼、黑鱼,早就被打鱼的手到擒来了。但是这条鲶鱼太大了,力气也非常大。渔叉刺入它的背部,它吃痛一发力,就往水底沉下去。
渔叉尾部的尼龙绳,紧扣在打鱼的右腕上。他被拉了一个趔趄,再想站住,已经不可能,很快就被拽到了水里。打鱼的拼命挣扎,但毫无办法,在水里鱼的力气比人大得多,他被拖着游,很快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但是,鲶鱼也没有办法摆脱渔叉和打鱼的。绳子纠缠,缠绕,下坠,鲶鱼很快也筋疲力尽。随后在水底的树丛和水花生的羁绊中,奄奄一息。
人们循着打鱼的尸体,找到了鲶鱼。这个时候,巨大的鲶鱼也已经精力耗尽,死去,肚皮朝天,荡漾在水面上。
人们到现在还说,打猎的因为与打鱼的打赌,结果淹死;鲶鱼吃了打猎的尸体,因而被打鱼的追杀;但何尝不是打猎的借这条鲶鱼,要了打鱼的性命。如果真的如此,打猎的打鱼的死也就死了,鲶鱼真的太无辜了。它好不容易活到现在这么大,像一个水中的君王,但因为两个愚钝人类的想法(也有其他人类的愚见),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有的时候,人类的罪恶,真是一言难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