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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说做茶室的那个房间原本是一个麻将室,可现在作兴家庭茶室,她便将麻将室敲了,改成了茶室。我目测了尺寸,算好了要用的漆。表姐将钱给我,让我替她去买。我脱了鞋套,赶到油漆店,又和送货的三轮车夫一起,将漆一桶一桶地搬到楼上。当我将最后一桶漆搬进房间时,我看见表姐正拿着一个小计算器在一桶一桶地计算着油漆钱。她没留意到我进来,看见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方泉,你别多想啊,我是怕那些卖漆的人诓你。

我笑笑,哪里会。

其实,我也见怪不怪了。表姐平时就这样,送牛奶时,每一筐、每一瓶她都要反复地数,生怕我们拿多了。别的送奶工还告诉我,说有时候,她甚至晚上不睡觉,专门等在送牛奶的路口,看我们有没有送到,有没有偷奶。我想,也许那些有钱人的钱就是这样攒起来的。

吃过晚饭,我没在家里多待,我怕秀珍闻出我身上的油漆味来。我遛到巷弄口,看别人搓麻将,捱到九点才回的家。回家时,秀珍已经睡了。我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才安心躺下。

不知为什么,白天那么犯困,此刻我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我觉得有些烦躁,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盘旋,让我不得安宁。又努力睡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便起来躲进了卫生间。我坐在马桶上,点了根香烟,很快,白色的烟雾便在狭小的卫生间升腾、盘旋起来。

我在厕所里坐了没一会儿,租在楼上的那个年轻姑娘也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反正每天都很晚回来。今天,这脚步声似乎还不只她一个人。我听见好几个脚步声交叠着上了楼梯,又进了房间。随后,便没了声音。再一会儿,我便听见床角吱吱嘎嘎地响起来,似乎还有那个姑娘若有若无的哼哼声。

我的脸颊顿时烫了起来。自从进了城,和大囡挤在这一个房间里,我和秀珍就再也没有过过夫妻生活了。本来,平日里又忙又累,早已把这变成了忽略不计的事情,可现在,楼上的声音却重新唤起了我身体里的一些东西。

我坐在那里,看着头顶那盏微微跳动的白炽灯,企图抵抗心底浮出的那些想法。可我的耳朵却不听使唤,它像长了手,将楼上的声音一丝一缕地全部牵扯了进去。这让我觉着眩晕。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我一阵手忙脚乱。随后,我便听见秀珍在门口轻轻地叫唤我,方泉,你在里面吗?我赶紧起身,打开门。

秀珍站在门口。

方泉,大半夜的,你怎么在厕所里坐了半天?

可能是白天牛奶喝多了,肚子不大舒服。我随口扯了个谎。

是吗,被你一说,我好像也觉着肚子不大舒服了。

我笑笑,看来我们的肚子都是受苦受惯了,偶尔一次享福,就受不了。对了,你也要用厕所吗?

秀珍摇摇头,伸手指了指楼上。

你也听见了?

这么大声,谁听不见啊。唉,这大晚上的,让不让别人睡了?

秀珍看了我一眼,突然说了一句,大囡睡熟了。

我愣了一下,但我很快便明白了秀珍的意思。我伸手将她牵进了厕所,然后又轻轻地合上门。我小心地帮秀珍脱衣服。

你会不会冷?

秀珍摇摇头,不会的。

我俯身轻轻地摸了摸秀珍的肚子,儿子,你好好睡,千万别偷看。

秀珍就笑着使劲在我身上拧了一把。

从厕所出来后,我和秀珍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秀珍将头靠在我的胸口,问我累不累。我摇了摇头。

要不然,今天就别去送奶了。

那怎么行?订户要投诉的。

我就是怕你累着了。

怎么会呢?放心吧,累不着我。

你要是累着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胡说,我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累着。我凑近秀珍的耳朵,我就是天天跟你去厕所里,我也累不着。

秀珍又用力拧了我的大腿一下,突然,她皱了皱鼻子,方泉,你身上好像有什么味道。

我忽然紧张起来,秀珍不会发现我身上的油漆味吧?

什么味道,我怎么闻不见?

秀珍又皱了皱鼻子,我也说不出来。

会不会是刚才厕所里时间待久了的缘故啊?

秀珍皱了皱眉,我不知道。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好了,赶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