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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收拾衣物,手机响了,我接了,竟是阿宏叔寺里遇见的那个周郁。周郁说自己刚好经过山前村,问我在不在寺里,如果在,她就过来看看。我看了看刚收拾好的衣物,犹豫了一下,说在的。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我看见一辆红色的宝马从寺前的那条路上开过来了。下了车,果然是周郁。她和上次看到的有些不一样,那一次,她穿得素,今天却穿了一件橘黄色的皮衣,还戴着一副墨镜,显得很洋气。

我将她迎进寺里,我这里的条件你也看得见,我也就不请你到禅房坐了。

周郁笑笑,就在桂花树下坐会儿吧,我也有事,待不了太久。

我便从厨房搬了两条板凳出来。周郁拔烟,递给我,我摆了摆手,说,被别人看见不好。周郁便自己抽。

周郁说,守元师父说过了,说你《楞严咒》念得特别好。

我摆摆手,没有没有,一般的。

你不用谦虚,守元师父说你好,那你肯定好,他可不是肯服输的人。我跟你说,做这一行,不能太谦虚,谦虚了,是不会有香客相信你的。

我就笑。

周郁说,我记得你这里原先是个尼姑当家的。

是的,她回家了,就把这寺给了我。

哦,挺好的,一个和尚能做到当家,也是大修为。

呵,那也要看什么当家,像我这里,小村小庙的,也没什么香火,一个空头当家,哪有什么花头?

你说得不对,这世上没有小庙,只有小和尚。对了,你知不知道守元师父原先的寺庙是什么样的?

我摇了摇头。

你要是见过他以前的寺庙,你就不会觉得自己的庙小了。当初守元师父刚到那个地方时,不过就是几间破石头房,可你看现在,成了多大的规模?

那是阿宏叔的能力强,我不能比的。

能力强是能力强,也要讲机缘。当年,守元师父寻到那个地方,香火也不知道断了多久,两间石头屋破烂不堪,一阵风就能刮倒。可是,他就愣在那个破石头屋里待了一年。一年后,来了几个上海人。这几个上海人原先下放时,一直住在那石头屋里,这次是专程来怀旧的。守元师父就一直陪着他们待了三天。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那几个知青回去后,就跟其他一些朋友筹了款,建了这个寺庙。就这样,寺庙才一天天成了现在的气候。

听了周郁的描述,我没受鼓舞,反倒更加沮丧了。我苦笑着说,你看阿宏叔,不但能力强,运气又这么好,怎么是我能比得了的?

我觉得你有些悲观。怎么说呢,寺庙有没有香火,关键是要看当家的怎么经营。像你这样,刚做当家,起码别人还不熟悉你。你呢,不能总是坐等着人来,得想办法主动出击。现在不像以前,以前寺庙有寺产,可以指着这寺产过日子,现在都得靠当家的自己去经营。周郁想了想,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长年累月的,寺庙里靠什么吃饭?

我摇了摇头。

靠做佛事呀。比方说浴佛节啊,观音大士圣诞啊,佛欢喜日啊,只要逢上这样的日子,一般寺庙里都会做佛事。为什么做佛事?因为只有做佛事寺庙才有人气,有人气香火才能旺。说穿了,这经营寺庙跟经营企业是一个道理,企业的产品要卖出去,要先做广告。寺庙也一样,就算不挣钱,你也要将佛事做起来,只有铺垫下去,将知名度打起来,才会有人来布施。你想想,如果一点活动没有,死气沉沉一个庙,谁肯心甘情愿将钱给你?都说香客是衣食父母,可人家毕竟不是亲生父母,没道理平白无故给你钱的。

我叹了口气,我这里庙小,旁边的村子也小,我总担心就算办了佛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你不要总顾忌什么大小的事情。庙小了,以后你有了钱可以将它建大。村子小,你以后可以想办法去把别处的人吸引过来,但不管怎样,前提是要经营。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想了想,二月初四。

你看,这不马上就到二月十九了吗,二月十九是观音的圣诞日,你这里又是观音道场,不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做一场大佛事吗?

我说,其实我也想过这事,可最近一直没香火,我也不敢做。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这样好了,你尽管放心去做,把规模做得大一些,到时我给你领人来。

我一愣,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周郁猜出了我的心思,说,放心吧,守元师父那里,很多香客都是我带去的。

我赶紧连声感谢。

周郁说了一阵,又抽了根烟,便说要走了。我留她吃了午饭再走,她说不吃了,她还要赶着去会堂。我听不懂会堂是什么意思,也没问。周郁起身,走进大殿,拜了拜菩萨,在功德箱里扔了五百元钱。看她放了这么多钱,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谢。周郁却说,你谢我干吗,又不是给你的。说完,她又呸呸吐了几口,该死该死,不能在菩萨面前乱说话。

出了大殿,周郁说,佛事的事就这样定了,你尽管做,到时我带人来。

我答应了,送她出寺。她戴上墨镜,上了车。刚要走,她又将车窗摇了下来。

对了,这个事你不要跟守元师父说。

我一愣,不知道这事为什么还要瞒着阿宏叔。不过我没问,嘴里应了,摇摇手,目送着车子离开。

回到寺里,我觉得很是兴奋,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正为这事发愁,没想到就出现个周郁来帮我的忙。这可真是菩萨显了灵。想到此处,我便走进大殿,在观音大士前上了香,又虔诚地叩拜一番。

我回到房间,仔细盘算了一下。这要做佛事,村里人不知道不行,即便他们不来,也不能背着他们。周郁说了,让我做堂大佛事,那我就索性做个七天。

我找出张粗纸,写了佛讯:农历二十九为观音菩萨圣诞日,为祝圣,本寺届时将举行为期七天的佛事活动,欢迎众弟子及善信随喜参与并相互转告,共沾法喜。

写好佛讯,我便带着糨糊出了门,到了山前村村前,将佛讯张贴在村口那棵大樟树上。

回到寺里,躺在房间里,没高兴一会儿,我突然又心虚了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草率了。这一堂佛事可不是小事。我得准备各种花销,要买各种佛事用品,还要请空班乐众,那么多钱,我都得垫下去,如果周郁说的事情不靠谱,那我这个水漂可就打大了。哎呀,我怎么能凭一个一面之缘的女人的几句话就将佛讯贴出去,万一她只是跟我说笑怎么办?

我觉得心里不落听,但不落听有什么用,白纸黑字贴出去了。唉,这事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