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梁葫芦(第2/2页)

第二天早上,老几得到了邓指的暗中准许,要去场部礼堂了。动身之前,他又来到病房的窗口外。这时正是上午查房时间,病人堵得太满,护士和医生进不去,只是把几根体温计传进去,量了体温再传出来,因此登记在病案上的体温也难免是别人的。便盆和夜壶也是这样,满的传出来,空的传进去。梁葫芦听见老几的声音便在窗里说话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老几得把耳朵紧贴在窗缝上听。

“放心吧,老几。”梁葫芦说。

猛一下子老几不明白什么是自己不放心的。

“我不会说的。”梁葫芦又说。他现在嘴巴挤在窗缝上。头皮的伤痛被他硬挺过去,不久他就会又是一条小好汉了。“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就是打死你我也不会说。”

老几凑着窗缝问他不会说什么。

“啥也不会说。”小凶犯说。

老几明白了。梁葫芦心目中是没有好人的。他心目中,人不会白白地好;人必然是为了一个目的去好,好一次就要完成一个任务,或堵住一个漏洞。尤其是堵漏洞。老几对他好,喂他南瓜,给他甜头吃——糖精片的甜头也是甜头,他都理解成老几在堵漏洞。漏洞就是那块欧米茄。梁葫芦认为南瓜也好,糖精片也好,都是要堵住梁葫芦的嘴,收买他的心,为使梁葫芦再蜕半张头皮也不叛变。老几想,这不怪梁葫芦,怪世界这么大就是没给过梁葫芦一份纯粹、无贪图的好。老几他自己也没有给过葫芦什么好。看着葫芦在地上给马倒着拖,看着拖出的血迹里出现越来越大的头皮越来越多的头发,再拖下去很可能是个死,老几都没拿出欧米茄来救葫芦。老几在那时抓住了自己一个隐秘的心愿:拖死这小凶犯,欧米茄就真正回归了自己所有。

一老一小隔着窗子,各感慨各的。就算老犯人对小犯人的好有个图头,那么小犯人对老犯人呢?小犯人说过几次,要是你是我大爷就好了。问为什么就好了,小犯人回答要是他有个学问大的大爷,就会教他好;他从小到大没人教过他好,也没有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