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冯婉喻(第4/4页)
焉识同意当天晚上乘船回上海。这一来怪事发生了:两人都松了口气,都自在起来。雨也好了茶也好了,他们开始觉得要抓紧时间品评,抓紧时间度他们最后的几小时。甚至他们也发现了小屋的可人之处:墙上的画是真迹,手笔不俗;做橱柜的乡间木匠是有品位的,一定喜欢明代家具;床也是好木头好雕工,床头柜上还有旅店送的一瓶加饭酒。
1936年12月底的那个下午,对陆家是个重要日子,因为我祖父和我祖母在这个旅店怀上了陆家的第二个博士丹珏——我的小姑。
在三个孩子里,唯有丹珏是她父母激情的产物。在旅店的雕花木床上,我祖父浑身大汗,我祖母娇喘嘘嘘,最后两人颓塌到一堆,好久不动,不出声。日后我祖父对这次经历想都不敢想,因为他不想对它认账。他们回到家很多天,他都不看一眼婉喻,有一点不可思议,也有一点上当的感觉。可是又不知道上了什么当,是谁给了他当上。
我祖父朝着大荒草漠外走去的时候,是想到了1936年那个绵绵冬雨的下午的。但他知道那个淌着激情大汗的人不是他,是一个醉汉。也就是说,让他男性大大张扬的不必是婉喻,可以是任何女人。就像在美国那些以小时计算的肉体撒欢,快乐之一就是完全没有后果。应该说他上了酒的当,婉喻上了他的当,把那个醉汉当成焉识了。
1963年11月23日这天,他觉得自己是要回去弥补婉喻上的那一记当。不然就太晚了,他会老得弥补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