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第2/2页)
我反对这样。我主张上公安局投诚,或者上法院自首,请政府来解决这个问题。她哈哈大笑:“谁管你这事儿!去了无非是叫人看个笑话。”
她这话也不无道理。我想了又想,什么好办法也想不出来。可是她心满意足地躺下了,还说:“有问题明日再说,今天先睡觉。”
我也困得要命,但是不喜欢和她睡一个床。我说:“咱们可说好了,躺下谁也别胡来。”她说:“怎么叫胡来,我还不会呢。”于是我就放心和她并头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叫她给两个单位打电话,叫我们歇婚假。她回来后说:“请假照准了。今天咱们干什么?噢,你去到我宿舍把我的箱子拿来。”
我说:“你的东西,你去拿。”
“瞎说!我这个样子能拿得出来吗?你爱去不去,反正拿来是你用。”
我坐在床上,忽然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她走过来,拍我的肩膀说:“这才像个女人。看你这样子我都喜欢了。你去吧,没事儿。”
我被逼无奈,只好去拿东西。走到街上,我怕露了马脚,只好做出女人样,扭扭捏捏地走路。路上的男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面红耳赤。我觉得她那件曲线毕露的连衣裙太糟糕,真不如做件大襟褂子,再把头发盘得和老太太一样。
她宿舍里没人,我像贼一样溜进去,把箱子提了出来。回到家里,只见她比手划脚地拿保险刀刮胡子,胡子没剃下来,倒把眉毛刮下来不少。我大喝一声:“别糟践我的眉毛!你应该这样刮……”她学会之后很高兴,就打开箱子,传授我那些破烂的用法,真是叫人恶心到极点。
变成女人之后,我变得千刁万恶,上午一小时就和她吵了十一架。我觉得屋里布置得不好,让她移动一下,她不乐意,我就嘟哝个不停。后来又去做午饭,她买的菜,我嫌贵嫌老。她买了一瓶四块钱的葡萄酒,我一听价钱就声嘶力竭地怪叫起来,她只好用两个枕头把耳朵捂住。我对一切都感到不满,在厨房里摔摔打打,打碎了两三个碟子。她开头极力忍受,后来忍无可忍,就厉声喝斥我。我立刻火冒三丈,想冲出去把她揪翻,谁知力不从心,反被她按倒在沙发上。
她不怀好意地冷笑着说:“你别胡闹了,否则我就打你的屁股!”
我咬牙切齿地说:“放我起来!”
她在我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我立刻尖叫起来:“救命呀!打人了!”她马上松了手,挪到一边去,脸上满是不屑之色:“至于的吗?就打了那么一下。”我坐起来,嚎哭着说:“好哇!才结婚第一天就打人,这日子可怎么过……”我又嘟哝了一阵,可是她不理我,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吃过晚饭,她提议出去走走。可我宁愿待在家里。我们看了会儿电视,然后我就去洗澡,准备睡觉。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的身体十分讨厌。在那婀娜多姿的曲线里包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丰满的乳房和修长的大腿都很使我反感。长着这样的东西只能引起好色之徒的卑鄙感情。所以我应该尽可能少出门。
要当一个女人,应该远离淫秽。我希望脸上爬满皱纹,乳房下垂,肚子上的肉耷拉下来,这才是新中国妇女应有的形象。招引男人的眼目的,一定是个婊子。我觉得我现在这个形象和婊子就差不多。
当我们两个一起躺在床上时,她告诉我:“你今天的表现比较像个女人了。照这样下去,三四天后你就能适应女人生活,可以去上班,不至于露马脚了。”
我听了以后很高兴,可是她又说:“你的情绪可和我过去不一样,显得像个老太太。不过在妇联工作这样很合适。”
我告诉她,她的表现很像个男人。我们俩谈得投机起来。她推心置腹地告诉我,她很想“胡来”一下。我坚决拒绝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又想到她可能会起意到外边也去胡来,这就太糟糕了。我就告诉她,可以和我“胡来”,但是不准和别的女人乱搞,她答应了。我告诉她“胡来”的方法,她就爬到我身上来,摸摸索索地很让人讨厌。忽然我觉得奇痛难忍,就杀猪也似的哀号一声,把她吓得连动都不敢动,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下来了。”可我在黑地里哭了好久,想着不报她弄伤我之仇誓不为人。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原来的形象。她躺在我身边,瞪大眼睛,显然已经醒了很久了。她还是那个漂亮女人,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好妻子。我伸手去摸她的肩膀,她哆嗦了一下,然后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做什么梦?”
“我昨天好像是个男人。”
我认为她说得对,但是这不能改变现状。我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她羞得满脸通红,但是表现得还算老实。后来她起了床,站在床前说:“这么变来变去可受不了,现在我真不知该站在男人的立场上还是该站在女人的立场上了。”
这话说得不错。男人和女人之间天然不和,她们偶尔愿意和男人在一起,而后就开始折腾起来,向男人发泄仇恨。到现在为止,我们夫妻和睦,可我始终防着她一手。
本篇题目系编者所知。——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