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情人(第6/8页)
王安更加愤怒,非常想朝她猛扑过去,可是他知道捉不到她,他强笑着到席上去盘腿坐下,要那女孩拿来短几,把灯台放在几上。然后他叫她在对面坐下,和她对坐了许久。
那女孩的手放在案上,手背和十指瘦骨嶙峋,叫人想起北方冰封悬崖上黑岩石中一缕金子的矿脉。她手肘上洁白的皮肤下暗蓝色的血管,就像雪原上的河流,又如初雪后沼泽上众多的小溪。
王安把双手也放到案上去,把她的双手夹在自己的手中间。
王安感到她的双手的诱惑,如多年前他老婆的脖子的诱惑一样。王安的老婆在婚前也是个贼,虽无飞檐走壁的奇能,却擅长穿门过户。这原不是王安的案子,可是他为她雪白修长的秀颈所迷惑,一心要把链子套到她的脖子上去。王安这一生绝不贪恋女色,却要为女贼所迷。因此他看到墙上的壁画就会怦然心动,看到女孩在树下捡槐蚕就心悸不安,现在看到灯下案上一双姣好的双腕,手就禁不住轻柔地向上移去。
十年前,王安看到那修长的脖子,天鹅似的仪容,禁不住起了男人的欲望,因此他就判定这个女人是个贼。看见她从前门走进巨富人家,他就到后门去等。现在他坐在女孩的对面,手指轻轻触及她的肌肤,心中的狂荡比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女孩的腕上传过回夺的悸动,可是她立刻又忍住了,把手腕放在一点点收紧的把握中。王安始终不相信她会被抓住,直到他的手已经握实之后。他猛然用上了十成握力。那女孩“哇”的一声叫出来,猛地挣了起来,却丝毫也挣不动。然后她兴奋地面红耳赤,大叫道:“舅舅,你捉住我啦!”
王安猛然想到捉住她也没什么用。他没有一丝证据,不能把她送到衙门里严刑拷打。他觉得受了她的戏弄,就把手松开,女孩把手捧到灯下去看,发现腕上印下深深的青痕,不禁心花怒放,把双腕并着又伸了出来说:
“舅舅你把木套在这青痕上,再用链子锁住我的脖子,拉我到衙门去吧!我乐意!”
王安虽然确信这女孩是贼却不能送她坐牢。他茫然地坐着,一会儿想说,你把这事忘了吧。一会儿又想说,你回家去。最后他说:
“甥女儿,我捉了你又放了,你满意了吧?现在告诉舅舅,皇上的手串你拿了没有?”
女孩说:“舅舅的话我不大明白,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难道你当年也这么捉过舅娘?”
王安当年站在那家巨富后门的僻巷里,他老婆出来时,他一链子锁在她脖子上。他本该把她拉到衙门去,但是他没有,他把她拖到没有人的地方,动手掏她怀里的赃物,结果看到她乳房上的痣,就再也把持不住,冒犯了她的身体。等到发现她处女的血染上他的身,王安就不便送她去坐牢,而是娶了她当老婆。如今这女孩问起,他就简略地说过此事,然后说:“甥女儿,舅舅是怎么一个人,你已经明白了。我现在求你,帮我找回皇上的手串,要不皇上要阉了我们。阉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那女孩面露不悦之色说,她知道什么叫阉,却不懂王安为什么为难。他如果怕阉,可以逃走,至于手串,她可帮不了忙。王安就说:
“甥女儿,别拿舅舅开心。凭我对你的感觉,你就算不是偷手串的贼,也是大有来历。你一定能帮舅舅寻回手串。至于要我逃脱,是你小孩子不懂事。我怎能扔下舅娘不管?”
女孩怒起来,跪在席子上说:“舅舅说我是贼为什么不搜我的怀?”
“那怎么成?搜你舅娘已经很不对了。”
女孩大发雷霆,尖叫道:“有什么对不对的!既然都是贼,捉住了有的搜,有的不搜,真是岂有此理!”说着她一把把胸襟扯开。王安看到她的胸上也有七点红痣,和他老婆的毫无二致。他因此大吃一惊,两眼发直,然后他才看到她怀里藏了一串珠子。肯定是皇上遗失的,他连忙去抓她的足踝,已经迟了,堂屋里就如起了一阵风,女孩一晃就不见了。
女孩走后,王安想了很久,他忽然彻底揭穿了这个谜。有两点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第一是那女孩和王安的老婆很熟,王安可以想象他老婆在荒坊里很寂寞,如果有一个女孩来做伴她就会把什么都说出来。还有第二点,就是这女孩一直在偷东西。按照规律,地方上出了大案公差领命破案时,总要收家属为质。她想用这种方法把王安的老婆撵走,所以这两年长安城里的大窃案层出不穷。不过王安在衙门里不属于机智干练那一类,所以总也捉不到他老婆头上来。直到她偷到皇帝头上,方才得逞。想明了这两点,王安觉得这案子他已经谙然于胸。他对追回手串又有了信心。他在灯里注入新油,在灯下正襟危坐。他知道那女孩一定会回来的。
她果然回来了,坐在王安面前吐舌头做鬼脸。王安视若不见,板着脸说:
“甥女儿,你别挤眉弄眼,这不好看。我问你,你胸上的红点是天生的吗?”
女孩一听,小脸登时发了青。王安又说:“你舅娘对你多好,连奶都给你看,可是你却累得她坐牢,你不觉得可耻吗?”
女孩的脸又恢复了原状,她说:“有什么可耻的?我早就想送她进牢房。我听舅娘说,上次舅舅勒死一个贼就在佛前忏悔,发誓道‘今生再不捉贼,伸左手砍左手,伸右手砍右手。’可是你却一连捉了我三次,怎么也不知道羞耻?还不把手砍下来!”
王安脸红了一下说:“这也没什么可耻的,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手也不一定要砍。”然后他觉得这样不足以启迪女孩的羞耻心,就说:
“甥女儿,你胡闹得够了,又偷东西,又点假痣,还把赃物揣在怀里,这全是学你舅娘的旧样。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你还要耍多久?”
“舅舅既然说我是小孩子,那我就把这戏耍到底。”
王安为之语塞。那女孩子又说:“其实我并不是小孩子,舅舅伸手捉了我,我就是不折不扣的女贼,你该用对待女贼的态度对我。”
王安苦笑着说:“舅娘是个苦命人。十年前舅舅无礼强暴了她,到今天她对我还是又抓又咬。这是舅舅的孽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甥女儿,我们不能让舅娘再受苦,否则舅舅的孽债就更深重了!”
“呸!她算什么苦命人?你这话只好去骗鬼!”
女孩子说,王安的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她比王安还清楚。白天来看时,王安的老婆蓬头垢面音嗓粗哑,显得丑陋不堪。她用男低音说话。说到王安,她说他是一群猪崽子中最下贱的一只。十年前他用铁链子勒着脖子把她强奸了,她说王安的身体毛茸茸的,好像只大猴子。在夜里,因为夫妻的名分和女性的弱点,让他占有了她的肉体。白天想起来,就如喉咙里含了活泥鳅一样恶心,她真恨不得把王安吃掉,以解心头沉郁十年的怒气。然后她给女孩看她指甲上的血迹,说她刚把王安抓得落荒而逃。这时她哈哈大笑,就如坟地上的猫头鹰,她还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是母夜叉,被王安强奸之后,除嫁他别无选择,就如被装进笼子的疯狗,她只有啃铁条消磨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