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那狗咬声很快从地头传过,慢慢远去了,才才知道那又是不要脸的游狗在作勾当。等四个角落转过一遍回来,小月却靠在庵棚架子床头睡着了,“咝儿咝儿”响着细微的鼾声。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听到了女孩家的鼾声,心里就忽忽地发热,放大了胆走近去,看不清她的动人的眉脸,只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粉的香味和一股女孩家身上才有的肉体和微汗的混合香味。
“她是太累了。”才才心疼着,不敢叫醒她,又怕风夜里睡着要感冒;不愿意离她太远,又怕她突然醒了看见自己站得这么近而又起反感。如此矛盾了好长时间,就顺着那庵棚柱儿蹲下来,一明一灭地吸起烟来。一直到了露水上来的时候,村子里早没了电影的声响,他看看天,天阴得更沉了,远远的谁家的鸡细声细气地叫了一阵。才才站起来,突然想起老秦家后院墙根有一树葡萄,今年结得正繁,这仙物可以解瞌睡,就轻着脚步跑回小街去了。
第一次做贼,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身后有人。“只摘一串,我不吃,我一颗也不吃。”他为自己解脱着,就爬上了老秦家的后院墙,窸窸窣窣摘下一串,用牙咬了把儿,跳下来。就在身子落地的时候,一块石头正好垫在他的腿下,用手摸摸,膝盖上湿腻腻的,一跛一瘸跑回来。这时候,天开始下起雨星来,包谷地里一片 “唰唰”乱响,小月已经醒了。
“你到哪儿去了?”小月问。
“天亮前这阵难熬,我给你摘了串葡萄。你吃吃,脑子就清了。”
“给我摘的?”
小月吃下一颗,酸得直吐舌头,连吃下几颗,瞌睡当真没有了。
“下雨了?”
“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又起了风,庵子被摇晃着,发出吱吱的响声,顶上的草帘不时被风揭起半角,风雨忽地进来。小月忙躲在庵子里边,喊才才快进来,才才却用手紧拉着草帘不肯进去,小月一把扯他过去了。两个人身子挨着身子,风雨使他们只有挨着身子站着的地方,两个人同时感觉到对方浑身在嗦嗦直抖。
“你冷?”
“是冷。”
但他们的头上却都发热,越是觉得热,身上越是嗦嗦地抖,小月的脸却烫得厉害,一种少女的害怕的羞涩和巨大的惊喜使她说话也发着颤音。
“你淋着雨了?”
“没没没没淋。”
不知怎么,小月的身子发软起来,几乎不能支持,她需要一种力量,需要一种依靠,身子更紧地靠近了才才。这时,她又觉得只有强壮的男子才是最好的依靠。庵棚外的雨“哗哗哗”地下着。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小月希望着有一颗炸弹,突然地将她粉碎在空中,但这颗炸弹终没有引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她头顶上的热量慢慢冷却下来,睁开眼睛,才才却双手像是被绳捆住了一般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已经麻木了。
王和尚看完电影,回去喝了半瓶子白干,睡了一个十多年来最趁心的觉,五更天里被雨声惊起,忙提了马灯来给小月和才才送蓑衣、雨帽,一走到庵棚口,看见了庵棚里的小月和才才,一口便吹灭了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