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2页)


  “小月姐,你和我能去见见陆老师吗?”
  陆老师在荆紫关的学校当过小月和门门的语文教师。
  “毕业后我还未去过学校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听说陆老师要到丹江口市出差,我想同他一块去,顺便撑个排,运些桐籽,把他捎上,呆上十天半月,坐汽车再从河南绕道回来。”
  “那划得来吗?一排桐籽能卖多少钱?不够你去丹江口市浪逛的车票!”
  “哪儿倒图了钱了?钱我不缺,咱只求去开开眼界,钱能挣得完吗?你也去吧,伙食路费我全包了!”
  小月瘪瘪嘴,笑着说:
  “你寻着要和才才打架呀?”
  “不给他说,或许三五天就逛回来了。”
  “好呀,门门,你要我和你私奔啊?!”
  两个人都哈哈笑起来。门门见小月喜欢,就轻狂了:
  “才才对你好吗?”
  “没什么好。”小月说,“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让我捎买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好买的。”
  门门坐着小月的船到荆紫关那边去了。
  送走了门门,小月正横了船,取出一本爱情小说刚刚看过三页,老秦家的小儿子风风火火跑来报信:才才和隔壁的毛家打了架,两方都头破血流,爹让她立时三刻回去。
  小月“啊”地叫了一声,脸吓得煞白。才才是老实透顶的人,长这么大,还从未和人红过脸,怎么就会和毛家打到这么个地步?一到才才家,小街的石板路上,人都涌在那里看热闹。武斗已经结束,各家被街坊拉进各自土炕上包扎,但爹和才才娘正高一声低一声朝着隔壁的门楼交替嘶骂。才才满头是血,伤口上敷了棉花烧成的灰,一见了她,倒委屈似的“哇”地哭了。
  问起头头绪绪,原来中午才才换了麦种回来播撒,发现连畔的毛家已在地畔中的犁沟界里种了麦,当下找了一条绳拉拉,将那犁沟界重新挖开。双方以此争吵起来,大打出手。才才力大过人,毛家儿女众多,武斗结果,两虎俱伤,谁也未吃了亏,谁也未占了便宜。
  “我当是什么事,就为了一个犁沟界打得这样?”小月倒埋怨起才才来。
  才才说:
  “这犁沟是两家的,他不能把我的地也种了去呀!”
  王和尚和才才娘走进来,手拍得叭叭响,嚷道不能咽了这口恶气,若你松了门缝,他进来一只脚,就要进来一条腿呢。
  “小月,咱总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呀?找队长评理,队长是稀泥抹光墙,让在地界上筑了一道石头,但这就算一场事完了!”
  “那还能再打一仗不成!”小月说。
  “咱往大队、公社打官司,小月,你文化深,你给咱写状子!”
  小月说:
  “算了,算了,地界上反正筑了石头,说到天撂到地,就是那么大件事嘛……”
  才才说:
  “这哪是小事?咱当农民,靠的是地活命哩,地让人家侵占了,还是小事?”
  小月说:
  “你要告,你去写状子,我没那个心思。街上那么多人看热闹,不怕人笑话!”
  王和尚倒骂开了:
  “放你娘的屁,怕什么笑话?平日里,你百事不理不睬,到
  了这一步,你倒还要吃里屙外了!”
  看热闹的人都涌在门口,趴在窗子上,嘁嘁喳喳地议论。小月受不了这种窝囊气,眼里噙着泪水跑出去了。她重新到了船上,放开声哭了一通。她真恨才才,今日竟会对她发那么大的火,一掌宽的一个犁沟没拉直,就好像剜了他的心,竞当着两个老人和全村人,伤她的脸面!
  “我王小月的价值都不如一个犁沟吗?”
  她抬起泪眼看见河对岸的荆紫关街口上,门门和陆老师正比比划划说着什么,她大声喊了一句:“门门。”但是门门没有听见,她要再喊,说她也想到丹江口市去呀,脖子一软,却再也喊不出来,趴在船上哽咽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