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3/3页)
霸槽一走,支书关了门破口大骂:算什么东西呀,跟我谈判哩!儿子劝说:你让他闹腾么,他再闹腾还不是要来寻你吗?支书说:唉,现在古炉村一个槽里两个马嘴了?他走到毛主席像前点着了三炷香,嘴里喃喃不已:毛主席毛主席,你要搞文化大革命,咋不早早给下边支部的人说呀!霸槽是啥号货么,他就能搞了革命?儿子在旁边看着,说:大,大……支书说:给我盛一碗浆水来,我心里焦得很!儿子盛了一碗浆水,他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坐在了那里,竟然眼泪花花了。
以后的日子,搬运石头修渠的搬运石头修渠,人们穿着草鞋,肩上系了垫肩,天布有一副獾毛做的垫肩,看星和铁栓没有,肩头衣服都磨破了,将一张狗皮中间剪出个洞套在了脖子上。而破四旧的在破四旧,天已经很热了,霸槽还戴着军帽,水皮仍然是衣服整整齐齐,脖子上挂个口罩,口罩塞在夹袄的第三颗扣门那儿,霸槽走路步子大,夸嚓夸嚓在前边走,水皮却一直是碎步,急急促促,又跟得紧,裤子就磨得咕巨巨响。霸槽说:你把那口罩给我摘了,咱现在搞革命,戴的口罩像个啥?水皮说:那我没有军帽么。霸槽说:你头小戴不成军帽,我给你个毛主席像章。水皮就把口罩摘了,伸手向霸槽要毛主席像章,霸槽才说他现在没有,等他把狗尿苔的毛主席像章要回来了再给水皮。
狗尿苔并不知道霸槽曾经要过他也破四旧,羡慕着水皮,也怨恨着水皮,当霸槽向他收回毛主席像章时,他不愿意。霸槽说:水皮现在革命哩,他应该戴毛主席像章。狗尿苔说:他革命哩,那我为啥就不能革命?霸槽说:你出身不好么。狗尿苔说:唼?!睁大了眼睛,看着霸槽。狗尿苔之所以对霸槽亲近,是别人欺负他,霸槽不欺负他,而原来霸槽的骨子里也是认为他出身不好!狗尿苔一下子生起气来,比秃子金和麻子黑作贱他时还生气,他一下子把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扯下来,恨恨地扔在地上,拧身就走。霸槽也愣住了,说:这碎(骨泉),碎(骨泉),你敢把毛主席扔了?待霸槽过来拾像章,他却转过身,猛地从地上捡了像章,撒脚跑了。
狗尿苔发誓再不去小木屋和霸槽近乎了,哼,让他想去,想我去,就和牛铃一块去抬石头。别人能抬大块的,他们只能抬小块,蹚河的时候,河边的浅水里乱石铺底,脚硌得稍不留神就滑倒了,到了河中的漕道处,水虽然并不急,却没了别人的膝盖,而他整个肚子泡在水里。抬着石头在深水里不觉得重,一出水他们就颤颤巍巍走不稳,连半香也耻笑:抬这么小个石头?我一个人背都背过去了!但是,狗尿苔会踩鳖,北边的河滩是一片泥沙,泥沙中常常有各种各样的小洞儿往外冒水泡,他知道哪一种水洞儿下有鳖,于是用脚去踩,踩着一个硬盖,翻出来果然就是鳖。迷糊没有和人抬石头,他自己用背笼背,看见狗尿苔踩出了鳖,就说:把鳖给我,我给你背一块石头。狗尿苔说:是不是?你过来我给你。迷糊才走近,狗尿苔却一扬手,日——,把鳖扔到河里了。
抬了两天,狗尿苔和牛铃并没有挣到多少工分,而肩膀叫抬杆磨破了,黑来睡下就像瘫了一堆泥,一夜不苏醒,连续尿炕。婆不让他去抬了,不抬又没有工分,狗尿苔就想主意了,他不识汉字,但他能认得数字,发现水皮在石头上写的数字,有些油漆过重,写过几天了还能擦掉,就在迷糊把石头背过河歇息,趁不注意,用草叶把10分工的数字中的1字擦掉,又在0字上加上一道,成了6字。迷糊把石头背到渠堰上了,疑惑地说:我眼看花了?明明是10分么咋成了6分?马勺说:你眼里村里的任何东西都应该是你的!迷糊说:你老婆也是我的?两个人就吵了一场。捉弄了迷糊,狗尿苔和牛铃就也改动自己抬的石头,将3分改成8分,抬过河让来回验收,来回说:这么小的石头咋能是8分?狗尿苔说:石头上写的么还有错?来回说:是不是把大石头敲打成小石头了?狗尿苔说:还有这好的办法?来回说:迷糊就这么干过。但来回查看了他们的石头并没有被敲打的痕迹,就按8分记了工。
狗尿苔十分得意,就开始了每次都改,将2分改成6分,将6分改成8分,他说:我咋这么聪明呀?!便又把一个石头上的4分在前边多加了个1字变成了14分抬了过去,来回怀疑了,把磨子叫来,磨子一看,骂道:这还怀疑啥的,土豆多大,南瓜多大?!问是谁抬的,来回说是狗尿苔和牛铃抬的。狗尿苔和牛铃在不远处崖根下逗狗哩,是老顺家的狗,狗乍起了腿尿,狗尿苔和牛铃也就想尿,比起了看谁尿得高。狗尿苔比牛铃尿得高,而且自己伸着舌头能尝到尿是咸的。磨子就喊狗尿苔,说:你过来!狗尿苔过去,磨子在他头上抽了一巴掌。又对牛铃说:你也过来!牛铃撒脚就跑,磨子又抽了狗尿苔一巴掌,说:你替他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