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3/3页)
杏开没睡,杏开家的鸡也醒着,但支书家的鸡瞌睡多,早就睡着了。支书家的鸡多,虽然院子里修有鸡棚,却一到黄昏,那个大红公鸡就跳上了紧靠着院墙的那棵榆树上,接着别的公鸡和母鸡一个一个也往树上来,当然不能超高大红公鸡,那一层一层的树枝股上就分别站着了睡着的三只鸡,四只鸡。村里人说过,支书把鸡管教得多听话,也有人说这是支书老婆故意训练鸡站那么高,为着显势哩。牛铃拿了木杆,木杆上钉着一个小板条,狗尿苔把手电筒往树上照,一道白光唰地上去,没有照着树,黑暗里端端长了白柱子。牛铃说:你往哪儿照?照树上!白光照在了树上,树上的鸡就被白光罩了,它们突然地睁开了眼,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眼还疼着,稍稍骚动了一下,眼又闭上,呆呆地站着不动,连声都不吭。牛铃就把木杆伸到枝股前,狗尿苔说:那个,那个帽疙瘩母鸡!木杆又伸到帽疙瘩母鸡脚下的枝股前,轻轻地碰帽疙瘩母鸡,帽疙瘩母鸡就抬了脚,移站到了木杆的小板条上。木杆开始慢慢往下落,手电筒的白光同时也往下落,木杆斜着落下来半人高了,手电筒的白光一灭,两只手忽地抓住了帽疙瘩母鸡。牛铃说:再弄一个,再弄一个。狗尿苔已经在怀里揣了鸡跑
在牛铃家里,牛铃还在埋怨:反正做了一回贼的,偷一个是偷,偷两个也是偷。狗尿苔说:你咋没够数?偷一只人家不注意,偷多了能不被发现?突然不说话了,吸着鼻子。牛铃说:咋啦?狗尿苔说:我又闻见那种气味了!以前狗尿苔一闻见那种气味,村里就出事,牛铃也紧张了,说:你那啥臭鼻子,偏偏这个时候闻见气味?你再闻闻。狗尿苔就又吸鼻子,说:是那种气味。两个人就瓷在了那里。狗尿苔说:会不会出啥事?牛铃上来捏狗尿苔的鼻子,鼻子像一疙瘩蒜,捏得要掉下来,狗尿苔出不来气,脸都憋红了。牛铃松了手,说:再闻闻,再闻闻!再闻,那种气味就没有了。牛铃说:肯定是你心里想着有气味了才闻见了气味。会有啥事?牛死了,队长死了,榔头队成立了,支书写材料了,还会有啥事?!杀鸡,杀鸡!就从狗尿苔手里要把鸡拿过去。鸡这时才咕咕咕地叫,扑拉着翅膀。牛铃说:你还叫唤哩?叫唤啥哩?!扇了一下鸡头,鸡被扇昏了,眼睛翻起了白,但立即眼睛又黑了,拧过脖子看狗尿苔。鸡在骂牛铃了,骂过了又在向他求救?狗尿苔一下子觉得鸡可怜了,后悔着不该偷了来。他说:要么,牛铃,咱不吃了,把鸡就圈在你家,让它给咱下鸡蛋?这话一说,鸡头一点一点的。牛铃说:有肉谁吃鸡蛋?取刀去,刀在案板上。狗尿苔说:我不取,鸡给咱求饶哩,牛铃。牛铃说:鸡能求饶那不是鸡了!把鸡让狗尿苔拿好,自己在案板上取刀,狗尿苔手一松,把鸡放开了,鸡立即飞到了柜上。牛铃生了气,说:你不想吃鸡肉了得是?!提了刀过来抓鸡。鸡从柜上飞到窗台,牛铃跑到窗台,鸡再飞下来从桌子底钻过去,一时人和鸡就在屋里跑过来扑过去,鸡几次飞到空中,被牛铃用关门杠又打下来,鸡就在地上翻了几滚,鸡毛乱飘。牛铃说:你飞呀,你再飞呀?!鸡却再一次飞起来,飞起来便向墙上撞,把自己的长喙撞掉了,跌在地上,又扑拉着翅膀把头往墙上撞,连撞三下,长着一堆疙瘩绒毛的脑袋就碎了。
帽疙瘩母鸡到底被牛铃煮了,狗尿苔却一口也没有吃,牛铃说:你要吃,你不吃你会对人说是我偷的鸡!狗尿苔还是不吃,只喝了半碗汤,喝完胃就泛,咯哇咯哇全吐了。他看着牛铃把整个鸡都吃了,吃相那么难看,鸡肉嵌进牙缝,用手在牙缝里抠,牙那么长,他说:你是黄鼠狼子!牛铃说:不是我吃独食,那没办法,你胃不好么。
狗尿苔摸黑着回家去,一出牛铃家的院子,巷道里呼地刮过来一股风,风说:狗日的!风也能说话?狗尿苔没有还嘴,脸上被风打得火辣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