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4/4页)


  跟后这才明白狗尿苔奚落他,就恨恨地又拧狗尿苔耳朵,说:你婆呢?
  狗尿苔立即站起来,问着跟后找婆干啥呀,他准备好了,一旦跟后说拉走婆,他就说婆不在,他回来院门就锁着,而且锁孑L里让哪个狗日的塞了柴棍儿。但是,跟后却说娃他妈病了,要婆过去看看。狗尿苔一下子心松了,重新坐在了地上。
  狗尿苔说:娃他妈病了?唉,好长日子也没去看娃了。
  跟后说:瞎婆娘病的不是时候!
  狗尿苔说:我婆不在呀,是不是请善人,善人说病灵哩。
  狗尿苔害怕着婆在屋里听到跟后媳妇病了又跑出来要去看,就竭力推荐着善人,似乎善人是神仙,手到病除。跟后拍了拍门扇,说:好吧。却让狗尿苔去请善人。
  狗尿苔只好去了一趟山神庙,善人正在切南瓜片,切下了用绳子串了一条一条往墙上挂。善人说:支书被拉走了,知道不?狗尿苔说:知道。善人说:没有去叫你婆吧?狗尿苔说:都没叫你能叫我婆?!善人说:好好好,你狗尿苔现在凶了!狗尿苔嘿嘿笑着,趁势就提了一串南瓜片,说他要带给他的干儿子。
  跟后家是三间房,房子破烂不堪,东檐头苫着牦毡,檐下的墙皮掉了一大片,样子像一个人在那里站着。那个干儿子脸脏得像画眉鸟,坐在院里吃饭,碗还是木碗,裂了缝,用绳子纳着。狗尿苔进去把南瓜片往墙上挂,问干儿子:吃啥饭?干儿子说:糊糊。善人说:让我看看啥糊糊?不是白面糊糊,也不是包谷面糊糊,是红薯面糊糊,没想孩子说:不要吃我饭,不要吃我饭!善人说:跟后呀,日子咋过成这样了,咋请得起我来说病呀!跟后的媳妇从屋里出来,说:让你笑话了!我整天唠叨着让他收拾房子,让他去南山里换些粮哩,他就不么,他不顾家么。说着说着就骂开了:不顾家你娶媳妇呀?你日了娃你不养娃?!跟后说:房子倒了?我看这房好着哩!都是生产队分的粮,咱没啥吃是你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么!跟后媳妇说:葫芦的娃没你多吗,人家咋着活的,人家去山里用米换了三次包谷了,你去过一次了么?!生产队靠不住,就凭自留地的粮哩,人家咋种自留地的,你又是咋种的,籽儿一撒就没事啦,包谷苗苗没草高,还指望收多少包谷?!跟后说:你这麻迷货,你没见我没空吗?我去喝酒啦,赌钱啦?我去干革命了你知道不?!转过头给善人说:咱这媳妇不贤惠么。你知道,我在榔头队里跟着霸槽,霸槽干革命没黑没白的,撵得我和水皮,还有秃子金,都是提了裤子寻不着腰。不能不积极啊,责任大呀!善人说:你只知道你的责任大,你不知道世上每个人的责任都不小啊!咱都是农民,若不尽心尽力做活,每亩地少收一半粮,十亩地少打十斗,你说少打十斗,亏了谁呢?跟后说:亏了生产队。善人说:因为少打了粮,就少吃饭吗?跟后说:不能少吃。善人说:我也不能少吃一口饭。那究竟亏了谁呢,实在是亏了所有人。善人说毕,就问跟后媳妇是啥病?跟后媳妇说她都是让跟后气得来,几年前肚皮上就起了一个包,起初只肿着,日久变成了疮,出头流脓,年前用宽带子把腰紧上,压住疮口,还能照常做活,到了前几天,出猪圈里的粪震着了,腹部的疮肿得像水瓢,疼痛难忍。善人让她把带子解开,看了看疮,说:你这么穷,这病你治不起,药太贵了。善人竟这么说话,跟后愣住了,狗尿苔也愣住了,跟后的媳妇哐地把拿着的小板凳扔到了地上。
  她大声地说:你是说我等着死了?
  善人说:你想吃啥了就吃点啥。
  她说:你不给我治,我也死不了!
  善人说:那为啥?
  她说:我上有两辈老人,下有孩子,还得我养活!就是我没福,老人孩子哪能都没福呢?
  善人说:喂哎,你还是个孝子啊!这么说有你的命在啊!有你的命在啊!
  临走,给开了三包药方。
  狗尿苔陪善人出来,问:她真的病那么重吗?善人说:重着。又问:你那药吃了能好吗?善人说:保住命就是了,终究是个残废人了。狗尿苔这个晚饭吃着不香,夜里也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