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3页)


  杏开每天送三次饭,都是把饭提来从窗口递进去。当然霸槽吃了饭,还要吃一阵嘴。但是,五天过去了,疥疮并没有好,霸槽就怀疑用硫磺肥皂洗身子是不是管用,穿了衣服来到窑神庙。秃子金他们也是在庙里洗了几天仍奇痒无比,也不洗了,认为是狗尿苔受天布指使故意传假消息,既花了钱又费了工夫,而红大刀趁机烧窑了。秃子金去找狗尿苔问话,但狗尿苔是去了窑场,秃子金大为光火,越发认定是天布让狗尿苔耍了他们。
  秃子金单枪匹马不敢去窑场,他就坐在窑神庙院子里,院门开着,等着狗尿苔从窑场下来。等到天擦黑,果然狗尿苔下来了。狗尿苔是和牛铃一块划着石头剪刀布的拳从窑场的小路下来的,一个说你输了!一个说三拳两胜,再来再来!一个偏不划了,一个就扑过去,一个把什么东西塞在了嘴里。秃子金就狼一样扑出来,一把拉了狗尿苔进去,牛铃还在说:哎,哎!院门哐地就关了。
  狗尿苔完全是蒙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秃子金就采着他的衣领往院子里拉,他拼命挣扎,含糊地说:咋啦咋啦?秃子金又不吭声,他就抱住了院门里的那根柱子。秃子金一拳砸了抱着柱子的手,狗尿苔倒在了地上。秃子金说:咋啦,咋你妈的×哩!狗尿苔再不敢言语。,
  殿房里有着霸槽,还有好多人,都跑了出来,他们没有阻止秃子金,也不说话,站在那里看着,手在身上挠。
  秃子金脚在踢,说:起来!
  狗尿苔爬起来了,他手背上有了血,弯腰在地上捏土敷上,又站直了。
  秃子金说:你说,你怎样给红大刀当的特务?
  狗尿苔知道特务这个词,特务和叛徒是一样的,榔头队的人恨牛铃是叛徒,牛铃确实是叛变了榔头队,可他成了特务,他怎么就成了特务呢?狗尿苔说:窝,窝……。他不知道说什么,而且把我说成了窝,含糊不清。
  迷糊就走过来了,迷糊的左手一直在交裆里抓,站在狗尿苔的面前了,手还不掏出来,却说:嘴里吃的啥?
  狗尿苔张开嘴,嘴里是颗煮熟的剥了皮的鸡蛋,舌头撬不过,鸡蛋还完好无缺。狗尿苔把鸡蛋取出来了,说:鸡蛋。
  迷糊骂道:你还吃鸡蛋哩,哪儿的,天布奖赏的?!
  狗尿苔:我家的。
  迷糊伸手就夺鸡蛋,狗尿苔就估摸了迷糊要夺他的鸡蛋,立即五个指头攥了,收回了胳膊。但迷糊抓住了狗尿苔的手腕子,使劲捏手腕上的血管。狗尿苔的手麻了,赶紧往鸡蛋上唾,唾了唾沫,他迷糊就不肯去抢了吃掉,而迷糊也往鸡蛋上唾,想着他唾了,狗尿苔也就不会再要这个鸡蛋了。狗尿苔的手终于失去了感觉,鸡蛋从手里掉了下去,可狗尿苔立即用脚踩,踩烂了又和土粘在了一起。迷糊扇了狗尿苔一个耳光,骂道:你狗日……碎(骨泉)
  霸槽一直在看着,他没有说话,待迷糊扇了狗尿苔一个耳光,他喝退了迷糊,对狗尿苔说:还行!你过来!把狗尿苔叫进了殿房,随即把房门也闭了。
  狗尿苔说:霸槽哥,哥,这是咋回事?
  霸槽说:你不要叫我哥,这里没有你霸槽哥。
  狗尿苔说:我不是红大刀的呀……
  霸槽说:那你去窑场干活?
  狗尿苔说:我想去干点活,可人家并不要我,我是和牛铃从家里拿了鸡蛋去窑顶上煮哩,煮熟了我们划拳谁赢了谁吃,牛铃已经吃了一颗了他还要吃我这颗,我肯定不让牛铃吃,就噙在了嘴里,他迷糊凭啥也来吃,他吃他妈的……
  霸槽说:我问你,谁叫你来给我说硫磺肥皂能治疥的?
  狗尿苔说:没人,是我知道天布他们用硫磺肥皂要洗身子哩,我就来给你说了。
  霸槽说:红大刀真的用硫磺肥皂洗了?
  狗尿苔说:洗了。
  霸槽说:洗好了?
  狗尿苔说:好像也没好。
  霸槽说:没好?窑上点火了?
  狗尿苔说:点了火我和牛铃才煮鸡蛋呀。
  霸槽说:他们身上不痒啦?
  狗尿苔说:痒哩,只有守灯几个掌火的没痒。
  霸槽说:你要老实!怎么几个没痒?
  狗尿苔说:老实哩。那几个人没分上肥皂,就用窑灰和了浆在身上涂,竟然疥就下去了。现在好多人都在用窑灰和了浆涂哩。
  霸槽说:哦。
  狗尿苔说:还有我啥事吗?
  霸槽说:你以后就多去红大刀那儿。
  狗尿苔说:我才不去,再不去了。
  霸槽说:要去,去了多留神着,那边有什么事就及时给我说。
  狗尿苔看着霸槽。
  霸槽说:记住了没?
  狗尿苔说:我不是榔头队的呀。
  霸槽说:虽然不是榔头队的,可你是榔头队的特务么。
  狗尿苔说:特务?!
  霸槽说:特务有啥不好的,特务就是特殊任务,你是革命的特务么!将来革命成功了,把你的出身变一变么。
  狗尿苔说:这是你说的,说话算话!
  狗尿苔吹着手背,抹上去的土和血渗在一起,血没再流了,但仍然疼。他问霸槽再没啥事了吧,没事了他就回呀,霸槽却不放他,让秃子金去通知婆:狗尿苔被榔头队扣了,晚饭送到窑神庙来吃。狗尿苔急得差点哭了,这事他不愿意让村人知道,更不愿让婆也知道。霸槽说:要知道,要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你在这儿被扣的时间越长,红大刀就不防备你,会信任你,这对你好,明白了吗?
  狗尿苔就一直在窑神庙里呆着,饭是婆提了罐子送来的,直到半夜,婆才把他领回了家。婆当然骂了他一顿,但当特务的事,他没敢给婆说。
  放走了狗尿苔,霸槽召集了榔头队的人开了紧急会议,决定上窑场揪斗守灯,既是重重地打了红大刀的脸,又是趁机使瓷货难以烧成,还可以去那里用窑灰治疥疮。
  第二天的早晨,所有的猪还没有醒来撒尿,支书家的仅剩下的三只下蛋鸡还在树干上没有下来,长宽去村外拾了一圈粪回来,正在村道上和给牛担饮水的面鱼儿说话,突然身上红了起来,往天上一看,天上的云像犁开的地,一溜一带的,全都是红色。太阳还没有出来,云却红哈哈成了这样,长宽说:是不是要下雨呀?面鱼儿说:再下雨,天就更凉了,得早早给牛圈棚门口挂稻草帘子保暖了。就看见一群人踢哩咕咚地跑,都不出声,手里提着榔头。长宽和面鱼儿还愣着,榔头队的人已到了他们面前,说让开让开,两人就被拨拉到了路边。后边跑来的是迷糊,他是落在后边系夹袄,夹袄的扣子全没了,掖了怀,用麻绳勒着,嘴里还叼着半个冷红薯。面鱼儿说:迷糊,开会呀?迷糊把冷红薯取了,说:砸窑呀!面鱼儿就把水担子放在了地上,桶没放稳,水流出来,一股水像蛇顺着村道斜坡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