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曾园(第5/5页)
我说:“听小齐说,你要出国啊。”
曾园说:“没那么容易,出国要钱的。我爸这次开酒楼,把所有的钱都砸进去了,还借了很多,掏不出钱让我出国。现金太短。”
我那个时候不懂这些,什么叫现金流,什么叫资金短促,什么叫周转不灵,我以为有钱人就是有钱,穷光蛋就是没钱。曾园这么一说,我隐隐地听懂了,原来有钱人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掏出钱的,怪不得帅哥楚楚投奔别的山头了。
曾园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粗暴?”
我说:“还好,还好。”
曾园说:“就是很粗暴喽。”
我说:“比你粗暴的多了去了,比如黄莺。”
曾园说:“你还是喜欢小齐这样的,特别温柔,小鸟依人的样子,是不是?”
我说:“你们都挺好的,我都喜欢。”
“去你的。”曾园说,又问我,“你为什么不跟于小齐去上海?”
我有点伤感,就告诉她:小齐让我一起去上海,我缩掉了,我最终还是决定来这里上班。并非因为我装屌,而是我不知道自己去上海干吗,假如我去一个地方不知道做什么好,那么,它再有意思又当如何?我不是成盲流了吗?
我说:“我等他回来吧。有些事情,一时间想不明白。”
曾园说:“万一她不回来了呢?”
我说:“那我也要攒点钱再跟她跑吧?我现在身无分文。”
曾园说:“你一个月能挣多少?”
我说:“现在是五十块一个月,等毕业了可以有一百五。不错了,以前的学徒工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
曾园说:“难怪你都不肯去上海了?”
我知道她在嘲笑我,反正我也无所谓,随她去说吧。我社会渣滓做定了。后来,曾园靠在铁栏杆伤,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说:“真没劲啊。不想看了,我回去了。”正说着呢,李霞带着几个警察走了上来,看见我在,李霞说:“路小路,快下去,你跑上来干什么?”
我说:“看热闹。”
李霞说:“下去,这地方公安同志要用。”
我遵命,带着曾园走下去。曾园说要回学校,我就把她送出厂区,曾园说:“别送了,我回去了。上你的班去吧。”
我说:“还是送送吧,反正厂里也停工了。”我们往回走去,已经是上午了,太阳在厚重的云层里,若有若无。想到要和曾园分别,我居然还有点难过。后来曾园说:“昨天给小齐打电话,我把这事跟她说了。”我心里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有点发急,说:“你什么事都跟她说?”
曾园说:“是啊。”
我苦笑着问:“小齐怎么说?”
曾园说:“小齐说,正好,她也找了个新男朋友。”
我心情大坏,问:“谁啊?”
曾园说:“一个大学生。”
就这么着,我们不说话了,一直走到靠近马台镇的地方,曾园说:“别送了。”我只想回宿舍睡觉,说:“那就再见吧。”
曾园说:“我下个月要去桂林玩,等我回来了就在我爸爸酒楼里,新开的,地方特别大。你要找我,可以到那里来,叫鸿运大酒楼,在新戴路上。”
我记得她爸爸以前的酒楼就叫鸿运酒楼,现在变成大酒楼了,一定发了大财。可惜我没心思再跟她啰嗦下去,挥了挥手就走了。倒是曾园,一直站在那里,我能感觉到她在目送我离开。
我想我是不会去找她了,不过也很难说,我对那个飞来横吻还是念念不忘。
回到工厂时,遇到了大飞和小怪。大飞说:“你去哪里了?在抓人呢!”
我无精打采地说:“都看见了,刚才我在车间顶上,比你们看得都清楚。”
大飞说:“人都抓住了!”
我问:“怎么抓住的?”
大飞说:“这小子是农村出来的,先是把他的老乡叫来,喊了半天也不投降,后来警察找了个女的,听说是他在追求的女人,也是他们水泥厂的,用电喇叭喊了一通,这小子居然哭了,女的也哭了,然后他就投降啦。”
我说:“没劲。”
大飞说:“就是嘛,都拿着煤气罐拼命了,他还被女人骗了下来。傻逼!”
小怪说:“你们懂个屁,这才叫至情至性。”
正说着,那个赤膊少年、杀胚情种被押了下来,反铐着手铐,脑袋上蒙着一件夹克衫,也看不清他的脸。刚才他还很疯狂,这是完全软了,双脚拖在地上,几乎是被警察架出来的。几个警察把他往车里一塞,前面的联防队员分开人群,警车呜哇乱叫着离开了我们厂。后面几个警察带着劝降的女人走了出来,他挺年轻的,长得不错,难怪那赤膊少年会追求她。我以为那个女的很悲伤,没想到她笑嘻嘻的,在跟警察握手,对警察说:“你们一定要严惩他。”警察说:“请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小怪抓着脑袋说:“操,那女的刚才还在哭呢,现在怎么又笑了?”
大飞说:“上当了吧?你的智商跟那人差不多。”
我心想,这个年头真是什么都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