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路(五)(第2/4页)
下午四点钟,太阳还正晒,气温又高,幸而有风;风吹过椰树梢,吹过喷水池,吹动程涛和月娟的短发。月娟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絮絮的只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想见他妈妈和他大哥还有一个理由:以前我跟他在一起,人家都觉得我会不要他,后来我去日本,申请到京大的研究所,大家也都认为我一定会变心。吴信峰不爱说话,在家里也很少说话,说不定他家里的人到现在还认为是我抛弃他,我这次去,也要让他们知道,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吴信峰的地方。”
程涛站起来,向月娟伸出手,等着拉她起身,道:“现在就走。”
“你不要去。”月娟笑了,“人家才不会相信我哪里来这么一个表弟。”
“那让我送你去。”程涛很诚心,“我在外面等你。”
月娟看看他,终于握住他的手,让他把她拉起。当他俯身替她拾起琴盒的时候,她忍不住轻轻地道:“你对女孩子可真好啊!”
程涛对她一笑,露出唇边的小窝窝,他很高兴帮她的忙,这小孩显然已经忘掉海伦带给他的苦恼了。
吴信诚律师事务所在闹区一栋旧楼的二楼。程涛主动接过月娟的琴盒子,温柔地鼓励她:“上去。把你想讲的话都讲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要站在这里,前面有一家咖啡专门店,你到那边去坐一下,我等下去找你。”月娟还真不习惯有男人这样伺候。
“你不要管我,”程涛微笑着,可是不容说服,“你上去就是了,不要管我 ,我会在这里等你下来。”
月娟两句说不动,自己又实在正紧张着,没精神再管程涛,就只好走过去准备开门登楼,却被程涛叫住:“有什么事,你就叫我。”他腾出一只手来握拳笑道。
月娟白他一眼,心情却自缓和下来。掠掠头发,她拉开楼梯口的玻璃门,像出击的战士一样走了上去。
程涛拎着两只琴盒,靠在骑楼的廊柱上,闲看过往行人。等女生他是非常在行,多久都不以为苦,何况月娟上去也不过十来分钟就下来了。他一看见,忙迎过去:“怎么样?给他们没有?”
月娟微俯着头,默默拿回自己的琴盒,径自前行。程涛赶快跟上问:“怎么了?”
月娟摇头,却不肯抬脸。程涛弯腰去看她,却见一个红红的鼻尖、两只肿肿的眼;发现他来窥探,月娟眼睛一眨,又流下两行清泪。程涛忙圈住她的肩,带她走出骑楼去拦车。
“济南路。”程涛告诉司机。
“去哪里?”月娟虽然哭着,还是要知道去处。
“我家。”程涛说。
“我不要去你家。”月娟皮包里抽出面纸擤鼻子。
“那送你回家?”程涛顺着她。
“我也不要回家!”月娟的泪又来了。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见不得亲娘。
司机从镜中偷望他们一眼。程涛看见,就下决定道:“那还是去我家。”
月娟摇头不肯,这样子怎么去做客?她正想坚拒,听见程涛说:“星期六我爸妈都出去打牌了,我妹妹一定也不会在家,先到我家去好了。”月娟就不再说什么了。
程涛家不比林家,就是市中心的普通公寓房子,布置得还算大方精致。这时候家里果然没人,他延月娟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就去开冷气,倒冰水,打毛巾。月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殷勤会服侍人的男孩子,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再加上她还要捉空儿打量环境,伤心就差点忘了一半。还是程涛又提起:“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人欺负她。
她上得楼去,恰好信峰的哥哥信诚和他妈妈都在。他们这写字间不住家,可是吴太太在家无聊,每天过来事务所照看,办事的人去出庭什么的,她也接接电话,更重要的是这么一“上班”,家事就理所当然地交在信诚太太手里了。
吴太太看见月娟当然意外,立刻戒备起来,月娟见人家比往常大是不同,心里就已经不痛快,拿出项链放在茶几上,将自己的来意款款道来:“伯母,这以前信峰送阮的,听讲伊要结婚啦,这个消息也不知有确实无,是这拿来还伊。”
“免啦,免啦。”吴太太小心地把那小包往月娟这边推动一点。
一度可能成为婆媳的两个女人隔张茶几坐着,像来调节纠纷的客户。吴信诚律师坐在他平时办公的椅子上,他没有接办过情侣分手案,瞠目看着他母亲处理这一切,不敢多话。
“免啦。”吴太太又说,“伊已经送你呀——”
月娟摇头表示不受。她下定决心今天不哭,可是感觉到他家里人的冷淡与对她的提防,她实在委屈不过,就哽咽了。
屋里的人不说话,只听见冷气机的轻响,还是月娟自己打破尴尬:“阮今日来也不是要来跟伯母和大哥讲啥咪,也不是讲阿峰要结婚了挑日来闹——”她的泪又上涌,泣不成声。
“是不会啦,是不会把你这样想啦。”吴家两个人都保证道。“阿峰仔都不爱讲话那你也知。”吴太太解释给她听,“那时你从日本回来也到阮家一次而已,以后都不曾看你来,是想讲你已经回去日本呐。阿看阿峰也这样,这样好像有啥咪心事的款,阿问伊,伊也不讲,阮想讲你少年人的事情阮也不清楚,不一定你日本另外有朋友——”
“没有!”月娟忿然抬头,“我就猜到伯母你们会这样想。那若讲我是绝对没对不起你们信峰。”
“阿怎会二个去闹到这样?”吴太太感叹道,眼睛望向大儿子。
“月娟。”信诚唤月娟,两人交往许多年,家人实在很相熟了,信诚也直呼她的名字。“你们的事我们都不清楚,信峰不讲话的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