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致入微的谋杀/牛大伦(第4/5页)
老吴终于开口:“老鼠,这里 没有外人,丁太怎么不见的,你知道么?”我笑起来:“咱们是一家人,原本应该早些告诉你,只是怕惊扰你老人家,前一阵子,警察还又来问过呢。那个事情,正 是我做的,打发她去的地方甚好,不算离得很远,成事不说,已经做出来,丁老师也就没什么办法。”老吴啜一口茶,放下龙泉窑的杯子,又问:“怎么做的?说说 看。”丁大师拉了老吴一把,手不知何意地甩了几下,我们猜一回,他又不说,于是我清清喉咙,告诉老吴。
老吴那天你也在啊,丁太请你过来,拿了四十几张画不是,还是司机帮忙一起搬到后备箱去的。后来一起吃午饭晚饭,记得么?你晚间离开,那天你应该记得,小刘没看好狗,把丁太的什么鞋子给咬坏了。
丁太是在你之前离开的,说是去一个朋友新开张的艺术中心,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她去的哪里。朋友曾经电话我,外面传言纷纷,说她在市中心的鸭店逛,我听到了,也不敢告诉丁老师。那天她还在什么地方,反正很热闹的,电话给我,意思要我留住你。不过后来也就作罢了。
其实你来的前一刻,丁老师还 在对我说,他觉得自己身体恢复得很好,所以,他想晚上和丁太一起睡。可是那天一直到了午夜,还是没有回来,她不回来,丁老师就不睡觉,一直在房间的窗户那 里站着,两眼红红地等车灯亮光,他是病人,难免更需要依赖家人。我呢,没办法,虽然已经很困了,还是陪着丁老师一直等下去,直到两点,丁老师支撑不住,睡 下了。后来我迷迷糊糊混了一会儿,大概四点来钟的时候,听到了钥匙响,肯定是心里有气,所以我就下楼去问她。一言不合,火气窜上来,我就替丁老师出了这口 恶气。
老吴点起烟,大麻香味飘向四处,似乎在寻找什么出路,他问:那么人在哪里?我答,埋了,车出去,远远地埋了,天黑我也不想记地方,什么好人物,随便一埋算数。
老吴不说话,过了很久,摇摇 头,说为老师出气,逻辑上成立,不过要是照我的观察,可能情况不是这样的。他继续:我知道你们有杀意,那天我来,就感觉到了,说句老实话,我身边有这样的 女人,大概我也会动手,呵呵。但是老鼠,你说的话,我可不太相信,你不会开车,尸体又不是小猫小狗,你能背进山里去?想当初买几刀老宣纸,还不是我司机和 丁大师扛着,你的小身体,根本干不了重体力活。
雨声转到细细小小的那种。老吴继续:老鼠,这个小区,你住了这些时间,他们有多少保安,都是些什么样的保安,有多少探头,你不是不知道,你能把这个一百多斤的女人弄出去?说老实话,埋在花园里我都不相信,除非是切碎了。
我笑起来:老吴,你好眼光,说得也没错,委实没埋,切碎了才好做事。人到那时刻,倒也不算很慌张。只是细细的分开了,一个容器一个容器装满,然后倒比平时还镇定,想应该怎么办。
老吴问,怎么办?
我在来丁大师这里以前,本行 是画工笔的,耐心还算好。那就一点一点地弄出来,也算没什么痕迹。其实难弄的是血,太多太大量,我又是个惜物的人,所以就取了不少柠檬,棕色瓶装起来,带 回家去没日没夜抄经,起先怕它凝住,后来倒有经验,给好宣纸上一层薄胶,效果不错,写的是仿日本和尚良宽抄《金刚经》,也不管多少,就是一本本写下去,没 多少时间,血就用完了,为了续完最末一本,我还想办法弄到了别的血,才保证颜色一致。
老吴指指墙上悬的一个小镜框,问:这上面的朱竹,也是拿血画的?我点头,是啊,这是临摹赵孟罘蛉斯艿郎闹熘裢迹揖醯靡谎呛没遥思业睦掀呕拐娌淮怼
老吴接着问:那皮啊肉啊什么 的?我继续说:不妨事,整张皮,掀下来硝揉好,裁成方幅和长方幅,请浙江美院的几位老师每人替我画一幅小册页,选的稿子都是宋元名稿,后来西冷印社小林给 写了不少字,裱好以后所有人都说不错,以前董其昌和王石谷,都做过类似的临摹,叫做小中见大。他们还四处打听这是什么材料,画得这么舒服?我回答,牛皮。
老吴点头:纺织品是对皮的仿制,纸张又是对纺织品的仿制,他们觉得好是当然的,肯定是没用过这么好的材料。女人的皮,又细洁。那么皮的边角呢?丢了?
当然没有,我笑:这个人虽然 讨厌,被弄成一堆材料,倒还是要好好爱惜的。碎皮就大锅熬胶,蒸煮以后滤掉杂质,晾干成型,就是颜料桌上那一片一片的胶条,可以用来调整墨或者传统矿物颜 料的胶性,还有些索性再入笼熏蒸,合上油烟粉,可以直接做墨。骨头的很多碎屑,也是这么做的,有时候两种在一起熬处的骨胶成分和皮胶成分相当,人身体的材 料作出的东西,样样件件都比普通动物的好,这样的胶特别坚韧光亮,远远胜过牛皮或者兔子皮的质量,真令人惊讶。
骨头的边角料这么用掉了,整 块整片的大骨头,我就取下来,磨了些围棋子和方型印章。反正二画室里有雕塑和打磨工具,我以前裱画,也替别人做过骨签,很快就做好,丁老师至今不晓得,后 来我悄悄把他的一套围棋子换掉,就是那套装在清朝的棋篓里的,他因为生病,现在也不能下棋,所以蒙在鼓里,印章当时我就带在身边,后来送朋友了。
丁大师继续做着谁也看不懂的 动作,哼唧着,似乎告诉我们他知道些什么。我暗暗用力握一下他的手,继续说:肉和脏器比我想象的少,都切成小的滚刀块,煮开晾干,和狗粮混在一处,重新装 回到狗粮袋里密封。下剩的头发,正好一个朋友尝试发绣,我就送给她了,地下室有一幅很小的钟馗嫁妹,据我朋友说,就是拿我送给她的头发为基础,绣出来的, 她回赠我做个纪念。
雨势渐小,几乎都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老吴给丁大师,我都续上茶,我们三个人盘腿坐在地上,时间久了,难免有些腿胀。老吴慢慢地开口:“丁大师,听到现在,也有些累了,你有没有一样的感觉啊?我还是有些疑点不太清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