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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摇了摇头,中村往往到了撰写论文的时候,才会向她展示他的考察结果和研究资料。但她显然对刚才听到的内容大感好奇。
“将目前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我们不得不这样推断,那就是中村不但找到了石板经文,并且已经展开了初步的研究。如果石板经文的年代最终被鉴定为公元前一世纪以前,那将是存世最早的以文字记载的佛经。您应该知道,这一切将引起如何的震动。石板经文将让我们最大限度接近佛陀的本初教义,并告诉我们三藏最初的规模与形貌,这将重新改写早期佛教史。因此,中村所遭遇的意外,非常可能与他的这个惊人发现有关。虽然我们并不清楚是谁假造了这次坠机事件,其具体动机又是什么。”
宋汉城看着中村夫人,一时不知往下说什么才好。
夫人一直细心听着,她乌黑的眼眸已不再有哀戚的神色,甚至有一种难以察觉的骄傲。她想起了中村在那页零散笔记上所写下的文字:
无论我要寻找的是什么,事实的本来才是我立身的根本。
听完夫人的转述,高木直子站了起来。既然该通报中村夫人的都已经通报了,就有必要让气氛轻松些:“尽管中村仍然下落不明,我还是提议为他的‘幸免于难’小小庆祝一下,也为他的重大发现。当然,我们也祝愿他能早日安全返回。夫人,您是用茶,还是咖啡,或者,来点儿威士忌?”
“威士忌吧。”夫人的回答,让大伙儿笑出了声。至于佐藤提供的笔记复印件,夫人说明天会把它交给直子。
沙地提到了另一件事。
“有两位佛教学者的名字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高木繁护先生,以及中村的父亲中村增造先生。我们从资料得知,高木繁护先生在战争结束前在东南亚失踪了,而担任过高木先生助手的中村增造先生战时也曾在军队服役。虽然还不能断定他们与现在的事件有必然的联系,但眼下发生的事情,让我和宋先生禁不住猜想他们二人与那支日军秘密部队发生关联的可能性。事实上,我们相信其中可能存在着清晰的逻辑关联:日本武装考察队—秘密宝藏—高木繁护和中村增造—中村佑行—石板经文。至于高木繁护先生的情况,看来得由直子小姐来回答我们了。”
高木直子点点头。她对宋汉城和沙地资料分析的结果也非常意外。宋汉城从旅行箱里取出了那份从曼谷带来的材料,翻到了其中一页,让直子过目。
“高木繁护确是我的祖父。关于他,父亲谈得很少,我只知道他在‘二战’结束前的一次考察活动中失踪了。惟一的记忆就是家族相册里祖父的老照片了。此外家里至今还有他的部分藏书。看来,我需要调查祖父在战时的服务记录了。诸位知道,当时很多日本学者作为非战斗人员参与了军队的活动。如果找到祖父当时的档案记录,我想这其中的关联或许会更清晰些吧。当然,中村增造先生的记录应该也能找到。”
直子埋头看着材料。因中村事件调查引出的结果让她本人也卷入了其中。
这会儿,中村夫人一直沉默着,头脑里快速过滤着刚刚听到的全部内容。她仿佛下定了一个决心似的,说出了新的情况:“直子,今晚我所听到的事已经够奇怪了。可还有一桩更奇怪的事情,你知道今天我为何迟到么?”
高木直子望着中村夫人,手指转着玻璃酒杯,嘴唇抿着杯口。
“出门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自报家门说姓谷垣,自称是中村的委托律师。他告诉我,中村此次离开日本前,曾在他那里签署了一份文件。但这显然不是什么财产遗嘱,他希望见的人是宋汉城先生。谷垣律师希望在明天中村的葬礼过后,由我安排宋先生与他会面。现在,听了诸位的介绍后,我才回过味来。中村一定在谷垣律师那里留下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一条口信。总之,要转交或转告宋先生。”
这回,又轮到宋汉城吃惊了:“为什么点名要我去呢?”
“我不认识他,也没听中村提过谷垣这个名字,但他在电话里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信。他留下了电话号码,却没有告诉我约见地点。”夫人从手包里拿出了记着谷垣律师电话的纸条。
中村设计的程序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直子已经理清了思路。在场的四个人中,中村夫人是个家庭主妇,宋汉城和沙地只是两位学者,确实得拿个主意出来:“眼下的局面有些复杂,虽然我们的对手露出了破绽,但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会采取的行动,目前也没有任何直接指证的证据。至于中村DNA检测的结果,完全可以说成是一次失误,很难挖出背后的操纵者。因此,最好的也是惟一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看看从谷垣律师那里可以得到些什么。而且,我担心,今晚夫人您的行踪也可能被人盯上了。”
“我?会有人跟踪我?”中村夫人说。
“是的。换了我,我也会盯紧您,因为您是最有可能了解中村秘密的人。”高木回答,“所以,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一切照常,葬礼仍旧举行。夫人,您需要继续演好中村遗孀的角色。您只需在电话里和谷垣律师约好见面地点,记得用公用电话,您的私宅电话和手机有可能已被监听了。宋先生在葬礼结束后就与谷垣律师见面,之后可以在东京再逗留几日,走访一些朋友,甚至可以回国一趟。沙地先生可先行返回,我们需要您和披蓬先生在曼谷做策应。而我,马上就着手搜集祖父和中村增造先生的档案文件。如果一切顺利,定会有所发现。诸位意下如何?”
“高木小姐已给每个人都分派好任务啦。”宋汉城很佩服高木直子处理事情的冷静与果断,“我就听凭高木小姐的调派了。不过,高木繁护和中村增造的资料非常重要,石板经文的秘密也许就隐藏其中。”
“葬礼后我马上就回曼谷。”沙地说。
“沙地先生,您有些朋友不是很熟悉曼谷的地下文物黑市么,您或许可以协助披蓬摸清走私交易的线路。照我的判断,近期的走私活动会非常活跃。”事实上,曼谷正是东南亚走私文物的最大中转站。
夫人不宜久留,先行离开了。十分钟后,宋汉城和沙地也返回了下榻的酒店。
对面街角一辆银色的丰田车里,一个黑衣人拨通了电话。
“他们刚刚离开,待了有半个小时左右。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安静地听候着指令。挂了电话,黑衣人发动了车子。引擎轻微地震颤,发出低沉的轰鸣。当他俯身旋转车匙时,原来藏在暗影里的脸孔被路灯照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