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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团体除了赞助巴利文佛典的英译,推动西方各国的佛教学术研究,还致力于在广阔的佛教传播区域内开展实地考察,试图勘察和发掘年代更为久远的佛教历史遗存,寻访那些在偏远地区仍可能信奉原始教义的僧团。他们很少结社聚会,更多地是通过学术通信、《皇家亚洲文化协会》杂志特刊以及单独的考察项目进行,彼此交流新的学术发现,解读辨析原始佛教的基本教义。而戴维斯在世时,巴利圣典会一直公开避免直接参与相关的文物考察工作。

“坎宁安爵士和戴维斯去世后,这个学术团体并未就此解散,卡罗琳·阿古斯塔夫人接手了圣典会的工作,而她对于原初佛教显然怀有更激越的探索精神。要知道,卡罗琳·阿古斯塔夫人可是个唯灵论者,正是她启发鼓舞威廉·史梯德走出了书斋。史梯德曾多次进入南亚次大陆的腹地,寻访各处的佛教隐修者,有时也会同其他学者和考古学家一同进行实地调查。”

荷默教授站起身来,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正是中村传递信号的那本《早期佛教正伪辨》。

“宋先生,高木直子小姐,髻智尊者正是威廉·史梯德。他和另一个英国人,那个在斯里兰卡出家、写了佛陀传略的髻智比丘很容易混淆起来是不是?这只是一个巧合。此书出版于一九二〇年,‘一战’结束不久。史梯德在尼泊尔的一个雪山寺院写成了此部书稿。史梯德这本匿名著作,开启了对佛陀本初教义的真正探索。此书写成之后,戴维斯就将他召回了英国,他们两个合作出版了那本著名的《巴英字典》。”

但荷默还没有说到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与高木繁护、中村佑行有关的段落。

本特利教授插话道:“您这些背景叙述实在太过冗长了,我们的客人已经不耐烦了。”

“我们一路追寻而来,正想要听到这些。”直子丝毫不觉得厌烦。

荷默继续往下铺陈:

“史梯德遍访斯里兰卡和尼泊尔雪山大寺的高僧大德,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的志同道合者。一九三五年,在去印度内地的旅行途中,他与您祖父,才二十五岁的高木繁护会合了。

“此时,经过几代人的精进努力,日本学者在佛教史研究、佛典整理和部派教义比较研究等方面已成果斐然。一九二四年由高楠顺次郎和渡边海旭发起组织了大正一切经刊行会,并于一九三四年印行了汉文大正藏;自一九三五年至一九四一年,由宇井伯寿等知名学者发起的高楠博士功绩纪念会又将巴利圣典协会出版的巴利文三藏翻成日文出版,名为南传大藏经,北传佛教因现代学术的进步第一次全面引入了南传上座部佛典。由是开始,对各部派佛经的比较研究在日本获得了认可。在二十世纪前期,日本俨然已经成为一支重要的学术力量。而且,他们非常支持进行文物考察和实地寻访,这一点,也许是因为怀有一股虔诚奋勇的精神力量的缘故吧。在史梯德和高木繁护两人碰面前,宇井伯寿在与卡罗琳夫人的通信中提到了他的弟子前去南亚巡游访学的事情,替他们提前安排了这次会面。

“高木繁护与史梯德此行收获颇丰,他们通过苦行僧式的近一年的寻访踏勘,初步完成了南亚地区寺院及教派流布的调查和史料搜集。高木随后又获圣典会邀请,前往英国访问参学。居留英国期间,高木繁护完成了《南传佛教正朔勘名》,并于翌年出版,在宇井伯寿与卡罗琳夫人的共同推荐下,他也成为了这个秘密学术团体的成员。

“三年后,高木繁护小范围出版了《东方圣教隐修法门》,引起圈内众多学者的激赏。此时史梯德因罹患疾病,身体已大不如前,他一如既往地支持着高木繁护的学术探索,高木繁护也尊他为师,默默地接受着教诲和指引。

“《东方圣教隐修法门》显然引起了当时日本当局的关注,此书还是不小心流传到了外部世界。高木繁护在日本的命运发生了逆转,当时的情况我想你们也略知一二了吧。”

直子和宋汉城已从J博士那里了解了这个情况,关于驹泽大学校长登门谢罪趣闻,“日暹协会”的关注,等等。

“那段时期,圣典会从日本有关方面获得了固定的赞助,除了泰国王室,这是极为有力的襄助支持。但麻烦就此而来了。‘日暹协会’开始提出由他们提供资金与装备,展开大规模的研究项目,包括实地调查。由于当时英国尚未与日本宣战,整个南亚和东南亚地区还是所谓的和平区域,于是,双方开始了第一个较大的合作项目,残存的贝叶经文的修复,以及部分佛教遗址的保护与重修。但高木繁护仍然坚持一个人单独进行实地调查,他的各地访学基本没有受到影响。这让‘日暹协会’很难堪。日本驻泰国大使亲自致信圣典会表明了诚挚合作的意愿,日本国内有关人士又转请宇井伯寿给高木繁护写了一封措辞婉转的信,他和圣典会都陷入了一种左右为难的困境。

“一九四〇年,由‘日暹协会’出面组织了日、英、泰、印等多名知名学者和考古学家组成的联合调查队,正式开始了在南亚和东南亚地区的实地考察项目。此时,珍珠港事件尚未爆发,英国与日本处于某种默契的媾和中,这样的纯学术项目也许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吧。

“一九四一年年初,高木繁护获颁泰国王室的奖章,其著作在国内出版时,连亲王也派代表到场祝贺。荣誉似乎淹没了他。在此期间,他却痛苦至极,因为他所看到的世象让他满怀疑虑——欧洲的一半已陷入战火,东亚地区日本征服中国的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

“这期间,史梯德与高木繁护之间的通信,开始集中探讨他们在此前调查寻访中所发现的隐修佛典。如被掩盖了光芒的珍珠,默默传承了两千多年的原始教义,在历史的夹缝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在十二世纪突厥入侵印度所导致的佛难中,这支教派却因势小力微、地处偏僻而躲过了劫难。他们考证的结果是这支教派分成了两支,一支进入了尼泊尔山区,另一支离开了印度,辗转到了东南亚的热带丛林中。

“与公元前三世纪阿育王之子摩哂陀的僧团渡海传入斯里兰卡的南传上座部不同的是,这一教派的教义简洁而清晰,没有经过后期部派的伪饰和增删,严格遵循阿难尊者所听闻的佛所说法,也并未排拒提婆达多的论说,或将之打入魔道之列。他们将其与南传上座部佛典进行了对照研究,发现了非常多的一致之处。从发现的经文片段来判断,可以确定这个秘密教派的诞生至少不会晚于南传上座部,因此,足可成为世人探究佛陀根本教义的重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