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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就由寺内崛雄的弟弟、寺内一泽的叔叔打理公司事务。寺内一泽其时尚且年幼。虽然没有满足对方的所有条件,但鉴于寺内崛雄已死,神秘人物还是安排了一家颇有背景的财团加入了董事会。寺内家族企业在此次财阀整肃中得以保全了。

一九六八年,叔叔去世了,时年二十八岁的寺内一泽继承了家业。他当然不知道当时的交易内幕。叔叔临终前拿出了寺内崛雄的遗书,并将前后经过告诉了他。如同在二十年经济奇迹时期成长起来的志得意满的战后一代一样,寺内一泽对父亲的行为无法认同。他不能理解寺内崛雄自杀的真正原因,于是就归咎于屈辱的战败者经历,父亲的表现是十足的懦弱。遗书中有几张奇怪的地图,寺内一泽当并没有当回事。遗书被他锁在了书房的书橱里。

经人撮合,一直单身的寺内一泽娶了一个非常有势力的大人物的女儿。在丈人的提携下,他加入了WASEDA SOCIETY这个社团,并开始和“稻门会”的议员们频繁交往。自此,他的事业就发展得顺风顺水了。就是在这期间,他认识了从政不久的高木圆仁。

“你说了老半天,怎么都在介绍你的家族史啊?”直子嘀咕着。

“因为它和你调查的事件有关联。”寺内健答道。

那么,就直接切入那个时间点吧,从那一天开始,寺内一泽卷入了当前事件中。

那是两年前WASEDA SOCIETY的一次聚会,在一个老议员的家里。高木圆仁也在那里。老议员拿出了一份文件,美国国家档案馆和记录管理局刚刚解密的秘密洞窟调查文件。他问寺内一泽,当初他父亲自杀前是否留下了什么东西。

寺内一泽想起了那几张地图。

老议员告诉他们,一位名叫中村佑行的日本宗教学者正在进行相关研究,如果寺内一泽感兴趣的话,可以成为亚洲研究学会的资金提供人,由高木圆仁出面担任学会理事,亚洲研究学会可以出面为那个学者提供研究资助。

那天,老议员告诉他们,所有事情他已安排研究学会的干事佐藤弥间去操办了。

表面看去,这似乎是老议员一个心血来潮的学术赞助计划。

后来就传来中村坠机的消息。老议员直接介入,一手安排了寺内与瓦立先生的合作项目,并且告诉高木圆仁和寺内一泽,事情仍在正常进行中。

其后,在王子饭店WASEDA SOCIETY的会馆又发生了谷垣律师受袭事件,这让整件事情变得异常诡谲。而参与其事的高木圆仁和寺内一泽并不知道其间的相互关联。

也就是说,在前后整个过程中,寺内一泽作为利益格局中的一方,提供了地图以及对研究学会的资金赞助,他并未直接参与此事的幕后策划。

直子的困惑是,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和寺内健的父亲如此义无反顾地支持了这个幕后运作呢?父亲似乎刻意掩饰了那三份地图资料的提供者,而且只口不提那个老议员。

寺内健的回答很合理:“他们几个人达成了一致,每个人都有所求。老议员显然对洞窟内藏有的东西很感兴趣;高木议员当然认识中村佑行,乐于提供支持,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借此了解到与自己父亲有关的事情;而我父亲想知道祖父为什么留了那几张地图给他。最为关键的,是他们三个人在现实利益的合作上取得了一致。老议员属于‘稻门会’的骨干成员,对高木的仕途和父亲的生意来说,会有颇大的正面影响力。两位,我今天之所以特地来到会场,是想听听你们究竟在柬埔寨发现了什么,然后再决定是否可以把父亲的证词交给你们。宋先生的演讲使我很受触动,现在确实到了让所有人获得解脱、去除负累的时候了,我们的祖父一代,我们的父亲一代,包括我们自己。”

公园一角,孩子们在游乐场里快乐嬉戏着,他们的纯真无邪似乎和话题的严肃性并不协调。

他们三个人靠着游乐场的栏杆。场地里,孩子们神情紧张地坐上了旋转马车的座位,音乐声响了起来,马车开始转了起来,越转越快,将孩子们抛起又抛落。他们大呼小叫起来,享受着这危险的快乐。

直子将他们的柬埔寨经历大致讲解了一遍,然后继续追问:“那个老议员是何方神圣?可以透露他的名字么?”

“父亲没有透露他的名字,而且,后面可能还牵涉了更敏感的人物。此外,老议员背后的派系势力非常强大,是你们难以撼动的。我想,高木圆仁先生在这一点上也会保持缄默的吧。事情就到此了结了吧,直子。”

“如果无法了解整个真相,你所说的那个负累,我们永远无法将它去除,也不会得到解脱。”

“看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孩子了。你知道,有太多冥顽不灵的人,太多活在虚幻历史观念中的人了。我想起宋先生演讲最后所说的‘心中的觉悟之桥’这句话了。也许,从桥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需要我们用尽一生的时间。”

寺内健的论调未免太悲观了。宋汉城给它加上了一个新的解释。

“历史从来都是内在文化结构的反映。本尼迪克特教授为日本归纳出了‘菊’与‘刀’的两重性。然而,客观来看,今天日本的种种问题却肇始于它自外于亚洲文明的那一刻,那是它的‘孤立’和‘骄傲’的根源。它再如何变化,也不会被真正纳入西方基督教的文明版图的。我想,日本是该修复与亚洲文明重新联系起来的那座桥梁了。这是高木繁护先生在其著述和日记书信中所寄托的一个希望。”

旋转马车的音乐停了下来,老师们将唧唧喳喳的孩子们从各自座位上抱了下来,他们又去其他地方玩了。四周一下清静了下来。

寺内转过身来,他向宋汉城伸出了手:“您的建议我会转告家父。那么,不打扰两位了,宋先生,后会有期。”

他将资料交给了直子,又恢复了以前的调侃口吻:“直子,这回你可以写完你的报告了吧?”

“寺内,我手里可有一份WASEDA SOCIETY的会员名单。也许,我真的会把它完整地写出来。”

“那就和我无关喽。”寺内健吐出一口气来,仿佛如释重负。他向直子和宋汉城一欠身,颇有风度地和他们两人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秋日的东京天高气爽。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国度里,从现在开始,自北向南,红叶的颜色每一天都会变得更浓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