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暗战(第2/29页)
被禁锢了一天的幻影在薄暮微光之中悄悄展现,他们一点点靠拢,如鬼魅、如蜂群般相互聚拢,在房间低矮的角落中呆立,他们皱眉不满的表情,从半开的门缝中清晰可见。这间空屋是他们的地盘,别人家的地板是他们狂欢的场所,墙上、天花板上,都是幻影的舞台。炉火如退潮的海水一般,一点点熄灭,临近消亡时又跳出一团团火焰,那是回光返照。家中人形幻化成的幽灵被他们用恶作剧的形式荒唐地嘲弄,比如把蹦跳的马儿变成怪兽,把护士幻化成食人女妖,把半是害怕、半是兴奋的懵懂孩童变成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站在炉边,如同巨人,双手叉腰,两腿分开,如同要参加火并的街头混混,嚣张地嗅着人类的鲜血,磨着牙齿,渴望如吃面包一样咬碎人们的骨头。
这些幻影展示了古人不同的影像,引起了我们关于古人的联想,于是他思考生命。从闭关休息的房间中,幻影悄悄地投射出来,把自己打扮成古人的身形和面庞,这是一些来自古代、墓地和某个不为人知的深渊的影像,那里的一切事物都飘来荡去,永远没有止息。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坐在那儿,凝视火焰,火光忽闪,幻影们也在生成变化。他的眼睛虽然睁得很大,却忽略了这些幻影的存在,他们放肆地进进出出,然而这位男子却一动不动,就那么盯着火光。
那声音似乎是从深渊中产生的,那声音来自这些幻影,这些喧闹声被薄暮微光所召引,使男子看上去愈加深沉。烟囱里的风不断地发出各种声音,时而如咆哮啼哭,时而如呻吟低唱,大风摇撼着外面的老树,爱说闲话的白嘴鸦用它那困顿的声音不断发出“呱呱”的抗议声。窗户应和着风声不断晃动,塔楼顶上的破旧藤条也发出嘎嘎的抱怨声,塔楼下面的时钟则清晰地记得,又是十五分钟过去了。然后,火焰消散,在钟表的咯咯声中,火种寿终正寝。
忽然,原本呆坐的他被一阵敲门声所惊醒。
“谁?”他说道,“进来!”
站在他椅子的后面从上面往下看着他的事谁也没有做过,当他抬头说话的时候,我可以确定地说,这块地板上没有传来任何的脚步声。没有镜子存在于房间中,所以他的身躯所投射的幻影也无法从镜子中窥见,然而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惊鸿一现,随之消失。
“我真是害怕极了,先生。”走过来的是一个手拿托盘、身穿鲜艳颜色衣服的忙碌男子,他为了方便自己通行,用脚把大门卡住。他在拿着托盘走进来的时候,还用谨慎优雅的姿态关上门,关门声音很小,显示出他的训练有素。他说道:“本来今天晚上应该是非常美好的,然而威廉太太有好几次都被吹倒了。”
“风很大吗?嗯,刚才确实有起风的声音。”
“不错,亲爱的雷德罗先生,她就是被风吹倒的,所幸上帝保佑,她总算是平安到家了。”
这时,他放下托盘安排晚餐,忙着把油灯点亮,并把一层桌布铺到桌上,正在忙碌时他忽然停下了,先把火种投到壁炉里面,升起了火。当火焰噼啪燃烧、灯火高照的时候,房间的面貌顿时改变,就好像他那富有的生命力、红润的脸庞,特别是热情的工作态度改变了整体气氛,使得整个房间温暖明亮起来。
“先生,无论在什么时候,威廉太太都会被任何事情轻易干扰,她是个太弱势的人,一点点压力都会让她屈服。”
“你说的很对,确实是这样。”雷德罗先生和蔼地说道,果断中又不失礼节。
“先生,就连泥土都很容易影响到威廉太太,比如在上个礼拜六,那天闷热潮湿,她在跟新进门的弟妹一起出去喝茶的时候,非常高兴地装扮自己,虽说是走路去喝茶,她还是不想让任何泥点子沾到自己身上,可显然这是不可能的;空气也很容易影响到威廉太太,比如在一个朋友的极力邀请之下,她去了派克汉展览会中的摇摆舞音乐会,可却导致身体浮肿,跟个蒸汽船一样。还有一次,她参加完酒会往回走,走了大概两里路的时候,母亲工具上的警报器就被她弄响了;还有呢,水也很容易影响到威廉太太,在巴特海那回就是这样,她有个名叫小查理·史威哲的十二岁的的侄子,把船划进了防波堤,她就差一点跌到水里。可是实际上,小侄子哪里知道怎么划船。我说的这些都是她受自然因素影响的例子,所以呢,威廉太太一定要改变自己容易居于劣势的性格,变得坚强起来。”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等待着雷德罗先生的回答,而雷德罗先生还是淡淡地说:“的确如此。”态度还是那么优雅。
“就是这样的,亲爱的先生,”史威哲先生在说话的时候,也在准备着晚餐,对每个步骤都认真检查,“她一向都是这样,我说过不止一次了,我们史威哲家族竟然还有这种人。给您胡椒,先生。我那八十七岁的老父亲史威哲先生之所以想快些领到退休金好好休息,就是因为这个,他要对史威哲家族好好管理——您的汤匙,先生。”
“你说的很对,威廉先生。”雷德罗先生虽然很耐心地在听,却有些心不在焉,说了这句话后就又陷入了沉默。
“先生,的确,”史威哲先生道,“我的父亲在我眼里就是这样,我总说他是树木的大动脉或者中枢神经。哦,您的面包在这儿。我们家族的继承者是鄙人以及鄙人的拙荆,哦,您的盐巴,还有刀和叉。当然还有我们的兄弟以及他的史威哲家族成员,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如此等等。此外还要加上叔伯姑婶、表兄弟姐妹等一大堆亲戚,还有那些远得要用八竿子才能打得着的亲戚,以及刚迎娶进门或刚出生的史威哲成员。给您酒杯,这儿。我觉得要是把这些人都聚集到一起,大家手牵手能把整个英格兰给围起来。”
面对陷入了沉思的主人,威廉先生虽然始终不停地说着,却是一句回答都听不到,为了叫醒雷德罗先生,他悄悄来到他身边,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把玻璃瓶重重放在桌子上。他把雷德罗成功叫醒之后,又接着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似乎觉得自己这么做已经得到了雷德罗先生的默许。
“的确,先生,如此认为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威廉太太也这么想,我们总是说‘这世上有那么多史威哲家族的人,而我们却没作出一点贡献’。您的奶油,先生。实际上我父亲的卡斯特家族一直都是一脉单传,我太太也很想要个孩子,然而总不能如愿,我们并没有孩子。鸭肉和土豆泥您现在需要吗?威廉太太总是说,我从集会所离开之后,她准备好晚餐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