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楼里的陌生人(第10/10页)
她轻轻地抬起达克尔斯护士的头,把枕头抚平。
“现在你得想办法睡一会儿。醒来后你会觉得好多了。不要再担心了。”
女孩的表情放松了,朝总护士长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泰勒小姐的脸,然后舒适地缩进被窝,决心睡觉。就这样,一切都好了,当然是如此,它向来奏效。这么一点一点地施以劝告和安慰,使人感到惬意,在不知不觉之间让人感到满足。泰勒小姐有着把每一个人需要的这份劝告和安慰按照各人的口味加以调制的手段,足可以去做一个维多利亚时代教区牧师的妻子,主持一家救济厨房,按照各人所需给穷人发放粮食。这是在医院里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一个病房护士长用明快的职业性声音说:“总护士长来看你了,考克斯太太。今天上午考克斯太太感觉不太好,总护士长。”一张疲倦的被痛苦折磨的脸微笑着大胆地从枕上抬起,嘴唇张开,渴望着一点点爱和鼓励。护士长们带来了她们的问题,那些关于工作和个人矛盾的、永远不可解决的难题。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快乐一些了,护士长?”
“是的,谢谢你,总护士长,快乐多了。”
行业秘书也不顾一切地要解决他自己的不足之处。
“我们只要稍微谈谈,我就会感觉好一些,总护士长。”他当然会!他们的问题全都只要稍微谈谈就可以了。他们离开的时候全都感觉好些了。听听我们的总护士长说了多少宽慰的话。她所有的工作时间都在干这些,像是亵渎神明的礼拜仪式,给人鼓励和赦免。牛奶般的仁慈和真理的苦水相比,是多么容易施予和接受啊!她能想象,如果她说出自己私下里抱有的信念,人们会多么不理解、多么不满。
她私下里的信念是:“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奉献,也不能提供任何帮助。我们所有人从生到死都是孤独的。我们的过去就是我们的现在,也是我们的未来。直到我们的末日,伴随我们生活的都只有我们自己。如果你要得到救助,就找你自己吧,再也没有其他人可找了。”
她又坐了几分钟,然后静静地离开了房间。达克尔斯护士微笑了一下,表示告别。她一走进走廊,就看见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和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一起从病房里出来。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一看到她便慌乱起来。
“对不起,总护士长。我不知道你在病房里。”她总是使用正式的称呼。她们也许一起开车或打高尔夫球,一起度过所有的闲暇时光;她们也许每月定期去伦敦看演出,令人厌烦地亲如骨肉,就像一对老夫妇;她们也许一起喝早茶,一起在深夜喝热牛奶,一起打发那漫长而单调的时光。但是在医院里,布鲁姆费特永远称呼她为总护士长,那双精明的眼睛总在探索着对方的眼睛。
“你已经见过新来的侦探了,那个从苏格兰场来的男人?”
“只是短暂的见面。我已经约好了,等一下要和他谈一谈。”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说:“其实我认识他,我们不是很熟,但见过面。你会发现他很聪明、很有理智。他名气很响,据说工作起来很有效率,就我所知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医院再也经受不起更多的混乱了。我想他会要见我,但他得等。告诉他,等我忙完病房里的事就会到南丁格尔大楼找他,好吗,总护士长?”
“他如果问,我会告诉他。”泰勒小姐平静地回答。她向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转过身来。
“达克尔斯护士现在平静些了。我想最好不要让来访者打扰她。她或许会设法睡一会儿。我会给她送些鲜花和杂志来。斯耐林大夫会在什么时候去看她?”
“他说他会在午饭前来,总护士长。”
“能否请你麻烦他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和他说。我整天都会在医院。”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说:“我想那个苏格兰场的警察也会想要见我。但愿他不要占用我太多时间,我病房里的事情多着呢。”
总护士长但愿布鲁姆费特不要太过挑剔。如果她以为她能像对付闹别扭的夜班外科大夫那样对付大都会警察厅来的警司,那就大错特错了。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无疑会摆出他平常自高自大的样子来,但她有一种感觉:达格利什警司有能力对付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
她们一起向门外走去,泰勒小姐已经在考虑新的问题了。该为达克尔斯护士的母亲做点什么,这孩子在取得资格证书,成为地区护士之前,还得有几年的时间呢。与此同时,她得从对她母亲的无尽担心中解脱出来。和雷蒙德·格鲁特说说也许有用。医院里也许会有一个办公室人员之类的工作适合她。但是这样做公平吗?一个人不能只因为沉迷于一时冲动而去帮助他人,同时却损害另一个人的利益。医院服务部门在伦敦招收新员工时,不管有什么问题,格鲁特都会毫不困难地找到人员,充实医院的办公室。他有权要求对方有能力,而像达克尔斯太太这样的人受教育程度低,运气又不好,很难谈得上有能力。她心想,得给这个女人打个电话,还有其他学生的家长,也得和他们谈一谈。要紧的是要将女孩子们搬出南丁格尔大楼。培训进程不能中断,按原计划进行时间就已经够紧了。她最好和大楼管理员一起,安排她们睡在护士宿舍里。病房里有足够的地方容纳这么多的护士。她们可以每天来使用图书室和教室。还得去讨教医院管理委员会副主席,应付报社记者,参加调查工作,讨论葬礼安排,人们会不断地来和她打交道。但是,当务之急是去见一见达格利什警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