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天的尾声(第2/2页)
她沿着熟悉的小路开过去,路两边是夏季干枯的草坪,花床上玫瑰花的花期已过,因此花床显得不甚整洁。她的汽车转进绿树掩映的小路。空气宁静而温暖,窄窄的小路被早晨第一缕灿烂的阳光映出许多方格形的亮点。上次记忆中的最后一角,南丁格尔大楼,或者可说是它的残骸,出现在她面前。
她再次停下车来注视,整座大楼仿佛被一把巨大的劈刀笨拙地劈成了两半,它好像一个嬉闹的生灵被截了肢,裸着身体,带着羞耻,暴露在人们的注视之下。一段没有了栏杆的楼梯,被残忍地截断了,向着虚空旋转上去;在第二个楼梯平台上,一根精细的灯丝被一根电线吊在一块破裂的门板上;楼下那列半圆形窗户的玻璃都没有了,成了一列用石头雕成的优美的连拱廊,从中可以看到里面褪了色的墙纸,上面有一些颜色鲜艳的方块,那是曾经挂过画幅和镜子的地方。裸露的电线从残存的天花板上发芽抽枝,就像一把刷子上的粗毛。大楼前的一棵树下堆满了各种颜色的壁炉,壁炉台和弯曲了的门板残片,很显然是经过挑选,准备留下来的。在剩下的后墙顶上最高处,一个人影映衬在天空下,他正在随意地捡拾松散了的砖头。砖头一块接一块地跌落进大楼里面的破砖烂瓦堆里,扬起一小股一小股的灰尘。
大楼前面另有一个工人,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正在操作一台牵引车。牵引车上连着一台起重机,上面吊下一个巨大的铁球和链索。比勒小姐注视着,双手紧拉着方向盘,仿佛要把她自己支撑住,以防发生本能的反弹。那铁球在链索上向前摆去,砸在剩下的正面墙上,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那可怕的噪声在回响。接着墙面轻微地凹凸起来,向里面倒了下去,砖块和灰浆如瀑布般哗哗落下,腾起一股黄色的烟云,透过烟云可模糊地看到天幕上那个孤独的身影,它就像一个正在监督的守护神。
比勒小姐停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踩下离合器,驱车右转,从树丛中间可以看到那几排低矮实用、外表整洁的房子,那里是学校新建的临时性建筑。这里才是她所认知的那个心智健全的正常世界。刚刚见证了南丁格尔大楼那激烈的毁灭,不由得产生出一种令人生疑的惋惜之情,可是说到底,还真是有点可笑。她决然地驱散心头的阴云,这是一幢恐怖的大楼,是一个罪恶之地。50年以前它就该拆毁了。它根本不适合办一所护士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