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第2/6页)

“你是纯?”

女孩没有抬头,只是在臂弯里点了几下头,抽出一只胳膊在脸上抹了几下后,方才坐直了身子。

“驰是我妹妹。三天前,她自杀了。”

话音刚落,我的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原来是渡。终于玩累了的它,踩着窗外的花架,攀上了窗台瞥了我一眼后,一个跃身,跳上了桌,无所顾忌地压在了登记簿上。

“她和生前一样,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如果不是发现她藏在花盆里的一本日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了解她。

“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在肯定着一个事实,我比驰优秀。虽然我俩长得很像,但是驰始终像是我的一个影子,永远躲在身后,永远不言不语。时间久了,我甚至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我对家人给予我的鼓励习以为常,对永远在驰面前接受赞美习以为常,对驰永远被冷落习以为常。所以当我知道,我心仪的男生准备邀请驰而不是我去参加成人礼舞会时,我做不到心平气和,做不到和颜悦色,更做不到帮着她去化妆试衣。一个已经比她幸运太多的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要把重感冒传染给她,让她没有机会,去接近我喜欢的人。

“驰自杀后,我翻出了她的日记,厚厚的一本。我原本以为,她的日记里应该充满了抱怨、不忿和压抑。可没想到的是,关于我,关于爸妈,关于那些曾带着恶意评判她的人,她始终没有发牢骚。日记里面只有大段的诗,记录着她终日低落的心情。唯一一首欢快的诗,写在她参加舞会的前一天。

“那首诗是这样写的:

我没有华服,

也没有水晶鞋,

但准备见你之前,

我收拾起了心中一片荒芜,

并种下大片的向日葵,

每一个都冲着阳光,

冲着你。

“是我,夺走了她生命中,最后期盼的一丝光亮吧。”

~ 4 ~

女孩抿着嘴唇,望向渡,眼中是大雨滂沱。

“每晚我都会梦到她,一个人安静地缩在角落里写诗。我多希望,她能像我想的那样,大声地去抱怨,大胆地去报复。可她什么都没有说,更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静悄悄地走了,像是从没有来过一般。我多希望,多希望现在的我就是她啊!”

时间伴着女孩儿的哭声,荡出涟漪,一圈一圈地逼退了房间里太阳洒落下的碎金。哭累了的女孩,将长发抚到耳后,勉强冲我挤出了一个笑容。

“把登记簿给我吧。”

“想好了?”

“嗯,我要找到她,好好保护她。像是在妈妈肚子里一样,她护着我,我护着她。”

“你和驰长得很像吗?”

女孩对我的问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要是不熟的人,几乎分辨不出来。”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让驰活在你心里?然后带着她,见她所见,爱她所爱,”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要知道,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听我说完后,女孩儿不再说话,也不再流泪。半晌之后,她木讷地重复了一遍:“见她所见,爱她所爱。”

~ 5 ~

女孩没有填写登记簿,也没有上楼,一直到傍晚都默默地趴在桌上。渡不知何时盘在了女孩的膝上,毛茸茸的一团,暖着自己,也暖着女孩。

直到第二日,天微亮时,女孩才站起身,活动着发僵的双腿,晃晃悠悠地下了山。离开的时候,渡执意要跟着女孩儿去。我也没拦着,毕竟知道她住哪儿后,等山上的向日葵开花了,就可以摘下几朵送过去。

送给驰,也送给纯。

~ 6 ~

我长嘘一口气,原本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抬头一瞥,发现瓶里的春梅也吸足了水分,越发有了神采,心里更是轻松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下后,决定这次先一口气把故事读完,再回信给老人。

特殊的姐弟

第二个故事,老人一反常态,在开头写下长长一段话,内容如下。

在与你的通信过程中,我回忆起了有关自杀公寓的无数故事。唯独这一个,过程之艰难,让我曾一度想要放弃。并且至今,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原本我以为,希望被消磨殆尽的时候,人性最好的释放就是毁灭自己,但可能我错了……

~ 1 ~

闷了几日,今早终于盼来了第一场夏雨。原本以为,雨天怕是没有客人,可正想着,门外却有了动静。

推门而入的客人,是一位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牛仔裤,运动T恤。一进门,他有些拘谨地望向我,手里的一把黑色雨伞还淌着水珠。

我冲着他笑了笑后,点头示意他坐下。还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真是有些可惜。我抽出登记簿,推到他的面前。

“请按照提示填写您的个人信息,这是笔。”

男人愣了一下,一边慌慌地摇着头,一边双手将登记簿推了回来。

“您误会了,我来这儿,不是要自杀,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找人?来自杀公寓找人?听上去多少有些荒诞。若不是找我或是江婆,难不成是一位招魂收灵的奇人异士?

我皱了皱眉,思考着要怎么打发走眼前这位不知根底的男人时,男人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急急地说道:“我之前来过这儿,是和我姐。只不过,当时我还很小,您可能记不得了。”

听到这儿,我便仔细盯着男孩,可端详了好一会儿,大脑还是空空如也。我朝着男孩,不好意思地一笑:“那您是要找什么人呢?”

男孩对我的健忘,是意料之中的。他说:“说实话,连我都记不清当时来这里做了什么。”男孩说完,自己先乐了,然后搔着头发,继续讲下去:“我算是个孤儿,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从小是姐姐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后来姐姐和一位叔叔住在了一起,那个叔叔对我们很好,给我们住的房子也很好,还总是给我买糖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姐姐就带着我从那里跑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八岁的时候,我被养父母从福山孤儿院带走。临走的时候,阿萍院长告诉我,当年是位婆婆送我来的孤儿院。这些年我一直随养父母在国外读书,但心里一直想着姐姐。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国,我就想搞清楚,姐姐当年究竟去了哪里。

“昨天我联系到了阿萍院长,她告诉我,送我去的婆婆,当时留下的一个联系地址就是这里。我琢磨着,或许她会知道一些姐姐的事情,就顺着地址找来了。刚爬上来,一看到这灰墙白窗的楼,我便记起来,自己曾经和姐姐来过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