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第3/6页)
“我真的没有办法,你要信我。”
“子硕后来自杀了?”
“子硕对我讲,他们把他的脑袋当靶子,用篮球砸。后来他的脑袋,总是会疼得像要炸开。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他妈妈那样脑子坏掉,所以就……”
“您知道他要自杀?”
“他和我讲过,可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的,”男孩盯着我,“真的,我真的以为是玩笑。”
我朝着他点点头。
“可没想到,子硕竟然真的把她妈妈的药喝光了。”
男孩说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脚下。风将拔高了的草秆吹得七摇八晃,窸窸窣窣,使劲儿盖过了男孩的啜泣。
“我是胆小鬼,是不是?”
“胆小鬼可没有胆量去杀人。”
“我每天都会梦到子硕,他在梦里埋怨我,在他挨打的时候,没有挺身而出,”男孩抽噎着,“我想给他报仇,而且,”说着,男孩挽起了袖子,露出大大小小的瘀伤,“子硕不在,他们怕我告诉别人,就开始打我。我害怕自己也会像子硕一样死掉。”
“咚”的一声闷响,男孩裤兜里的药瓶,滚了出来,落在我的脚下。
~ 4 ~
“杀掉那些人以后,您知道您会是什么下场吗?”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再挨打了。”
“以暴制暴解决不了问题,如果您不想当胆小鬼,就去把这一切告诉父母、老师。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拾起药瓶,在男孩面前晃了晃:“这个,才是胆小鬼解决问题的方式。”
男孩不再说话,闷闷地把头放在了胳膊上。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一个声音从一旁飘了出来。
“我今天来这里的事情可以不说出去吗?我不想被人叫胆小鬼。”
“那您就不要再想着报仇这件事,可以吗?”
男孩抬起头,使劲儿点了点。
~ 5 ~
在西边大片火烧云的目送下,男孩离开了。怀着对成人世界盲目的自信和乐观,我也傻傻地看着男孩下了山。若不是江婆一周后送来的那份报纸,大概我到现在都会对那日的所作所为引以为豪。
男孩终究做了胆小鬼,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和他的朋友一样,他也偷来了奶奶的抗癌药,在卧室里结束了自己担惊受怕的生活。
报纸上登出了男孩的遗书,只有一句话。也是凭着这句话,让我认出了是他。
遗书上写着:子硕,我也投降了。
~ 6 ~
我们没有教会孩子,如何正确地亮出拳头,却只教会他们如何收起拳头,这大概,才是真正的懦夫。
读完第一个故事时,我抬头,恰好天空有大片火烧云。有些不愿想起的记忆,蓦地被唤醒,一丝一缕地变得鲜活起来。
我也曾被学校的男生们追着喊作娘娘腔。但那时候,我并不排斥这个称呼,因为我觉得,自己本身就是女孩子,只不过,是一个发育不太正常的女孩子而已。
我不喜欢那些所谓男孩子才喜欢的运动,也不喜欢和男生亲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抱着一本书,在卧室待一天。大概就是因为我这副怪脾性,爸爸离开了这个家。我随着妈妈,与另外一个男人,住在了一起。
那男人对我们谈不上多好,总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使唤着妈妈。没过多久,还把他的儿子从寄宿学校接了回来,同我们一起生活。
可谁会想到,那个曾一度让我误以为是朋友的男人,竟成了我年复一年的噩梦。
回忆至此,我的胸口越发沉了起来,慌忙向窗外探出身子,大口喘着粗气。此时方顿悟了老人屡次提笔时的苦意。
梧桐叶萌出新绿,黄昏下颜色模糊,只留下淌着生机的轮廓。临床缩成一团的我,抽出了第二个故事。
找寻
第二个故事:一个关于找寻的故事。
~ 1 ~
山上花草虽多,可香味却不浓郁。倒是眼前这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刺鼻,惹得渡躲出了屋子。
我也只能借着倒水的机会,装作无意地推开了窗户。
今天的客人,是一位年龄在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瓜子脸,高颧骨,浓妆长发。与之前来公寓的客人不同,女人穿着一件高开衩的旗袍,没有传统的盘扣,倒是设计成了有些不土不洋的大领口,说她是有意袒胸露乳也不为过。
许是看着我又是倒水,又是开窗,女人多了些不耐烦。
“喂,我都坐下了,接下来干吗啊?”
“您好,按照提示填写一下登记簿,这是笔。”
刚一落座,我便把登记簿展开,推到女人面前。
“哟,稀罕,头次见住店得客人自己填的。”女人挑着眼睛,斜眼瞥着我。浓密到夸张的睫毛,硬挺挺地从眼窝里探了出来,反着不自然的光。
许是见我没有接话,女人从一旁拽过自己的挎包,在夹层中摸出一张身份证后,甩在了桌面上。
“你看着填吧。”
我抽回登记簿,对照着女人身份证上的信息,一一填了进去。
“有什么遗愿吗?”
“遗愿?”女人念叨着,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和你说没用,我得给朋友打个电话。”说完,又是在挎包中一通翻找。
女人的挎包很小,皮质又硬,她长长的手在里面又是摸又是抓,发出刺耳的声音,却半晌也不见掏出什么东西。女人嘴里骂起了脏话,“唰”的一声,将包里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除了几张银行卡和一些零钱,一支口红,再没有旁的什么。
“我手机呢?”女人摸着身上,才发现衣服上并没有什么口袋。
“楼上有一部老电话,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带您上楼。”
女人没有接话,依旧骂骂咧咧地弯腰在地上寻找着。
正是这时,门外有了动静。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探进身子,看到女人后,他眼里放了光。
~ 2 ~
“得亏这山上就一栋楼,不然我可真找不着你。”
说着,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给女人递过去。
“她这手机有密码,我原本还想给她朋友打个电话呢。”
我冲着男人笑了笑,看这样子,是女人把手机落在了出租车上。
女人接过手机,低头摁了几下后,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说: “还是司机大哥有觉悟。”
男人没接话,搓着两手,看看女人,又看看我。
女人率先反应了过来,在桌上扒拉了几下后,捏起了一张银行卡。
“你也看到了,我身上没现金,这卡里还有几百,密码六个零,可以了吧。”
男人冷冷扫了一眼银行卡,摇了摇头。
“大荒山上,你俩是什么关系?你要对她做啥?”
这一问,让我一愣,女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屋里只静了几秒,便被女人的笑声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