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第4/6页)

“别多管闲事,你赶紧跑车去吧,别以为捡了个手机,今天车份钱就少了似的。”

女人嘴上虽这么说,但言语间却收敛了怒气,有几分和颜悦色的味道在里面。

“多管闲事?我看你这岁数也不小了,可千万别为了些钱,就随意祸害自己的身子。”

男人的眼睛像刀子,说着话,却在我身上一遍遍地扫着。

不仅如此,这话也却是刀子,扎在了女人的痛处,激起了女人又一阵的怒意。

“什么叫为了钱,什么叫随意祸害,你把话说明白了!”说着,女人一甩手,将银行卡甩在了男人脸上。

“说明白?我打你一上车,就猜出你是做什么的!”男人身子向后一闪,声音也跟着提了上去,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女人噼里啪啦的骂声盖过。

不仅骂,女人还大大咧咧地喊着:“我这身子,就是用来被祸害赚钱使的!”一边说着,一边竟举起拳头,朝着男人的脸上挥了过去。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啪”,一声响亮而急促的巴掌声中断了这场莫名的争斗。

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女人捂着右脸,愣了神;男人则喘着粗气,一边瞪着女人,一边整理着刚被扯乱的衣服。

~ 3 ~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先动手,而是因为你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男人冲女人吼着,眼眶却红了起来,“你长得实在和我老婆太像了。”

女人听后,顿了一下,随后发出轻笑。她的一举一动落在了男人眼中,却再没激起怒意,反倒是男人一把扯过椅子,筋疲力尽似的栽了上去。

“我老婆两年前来这里探亲,之后便下落不明。等不来警察的消息,我只能放弃老家的生意。来这边跑出租车,想着自己或许还能把她找回来。”

男人声音不高,但一字有一字的感情,叠成一个漩涡,引得你静静地陷了进去。

“那一阵子,我听老乡说,在夜总会门口见过我老婆。我虽然不相信,但还是高兴,总算是有了她的消息。可等我把这大大小小的夜总会逛遍后,还是没见到她。朋友们看不下去,都劝我放弃,可我做不到。做不到把自己曾那么珍惜的一个人,就这样扔给别人。所以,我依旧是每天在街上这么跑,遇到和我老婆相似的人,就要冲上去看上一眼。可一眼接着一眼,全是失望。

“前不久,报上说护城河里有一具无名女尸,已经白骨化,唯一的线索便是六指,让有失联亲人的家属联系警方。巧得很,我老婆左手也是六指,可我就是不愿朝这方向想,肯定不会是她呀,老乡不是说,前阵子还亲眼在夜总会门口见过我老婆吗?

“可今天,直到你上了车,我才意识到,或许老乡见的人,是你……不是她。”

男人咬着嘴唇,靠在椅背上,使劲儿向后仰着脖子,可眼泪终究还是从脸庞两侧滑了下来。一旁的女人两手抱在胸前,垂着脑袋,可依稀还是听到她小声地啜泣。

“我多想你是她啊,哪怕一刻钟也好,起码也得好好和我说上一声再见吧。”

~ 4 ~

阳光收敛了暖意,一点点退到窗外,屋里光线紧跟着便暗了下去。

再抬起头的女人,脸上虽泪迹斑驳,倒是卸下了那层伪装,只留下一个曾躲在浓妆背后,有些疲惫和不安的女人。

“其实我不是有意和你打架的,我今天来这儿,就是想在这个地方,安安静静地了结自己。”

说着,女人走到男人身旁,手在男人的肩上,碰了几下。

“其实也怪我,本身就是干这行的,还总怕别人话里话外地说我。入行快十年,最没用的脸面,早该放下了。”

话音落下,房间没入又一片沉默中。

“造化弄人,我和您爱人生得那般像,可为什么我却找不到一个能一直珍惜我的人?”女人说完,自己先乐了,把长发拨到耳后,自顾自地说着,“我把自己这些年辛苦攒下的钱,二话没说,给他做生意,可人是说不见就不见了。你说你,哪怕对我没有半点真心实意,为什么就不能看在我对你死心塌地的份儿上,给我留上几分薄面?照理说,我这些年也算识人无数,可偏偏识到自己身上,看走了眼。那么多债务,稀里糊涂挂在了我的名下,我是真的干不动了,也不想再干了。”

女人脸上似大雨滂沱,可嘴角却始终扬着,像犯了职业病一般。

这时,半晌没有开口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子,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你的债,我帮你还。”

女人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直到男人又说了一句话才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

男人说的那句话,同样一字一顿: “我要你替我老婆,好好地活下去。”

~ 5 ~

天色暗了下去,男人像来时那般,开车又接走了女人。我目送着他俩一前一后地上车,直到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

男人的车将停在哪里,我不知道;又将驶向何处,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确信的便是,这辆车会一直开下去,带着逝者冥冥之中做好的安排。

我起身关好窗户,只留下一条窗户缝透气,起身沏了一杯浓茶后,开始看第三个故事。

五瓣梅

第三个故事:有两个问题,始终不必和太多无关的事情扯上关系,一个是“我是谁”,另一个便是“我爱谁”。

~ 1 ~

山上多五瓣梅,这花又名四时春,花期四季,喜阳光,忌湿怕涝。若不是江婆告诉我,我竟不知道,这埋没在浓青重绿中的点点野花竟有如此可人的名字和习性。玫红色的花心,朝着五个方向向白色的花瓣上晕染着,日头下微微打着战。在山上随意绕过几个土丘,都能寻到这样的五瓣梅,房前屋后,开得好不热闹。

江婆更是尤爱此花,天天盯着渡,不让它去压趴一枝。

可渡偏是讨人嫌的个性,整日在这山上扑蜂抓蝶懒散惯了,越拗着它的性子,越事倍功半。

这不,江婆稍不留神的工夫,渡便闯下了祸。不过江婆倒是不恼,只一把抱过胖乎乎的渡,搂在怀里。迎着午后慵懒的阳光,眯着眼睛,又给渡讲起她和她的那位意中人的故事。

这故事的开头,永远会是那一句:江婆的故事啊,要从十多年前讲起。

~ 2 ~

当时我在镇里的中学做语文老师,丈夫是煤机厂的工人。日子过得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求得平淡安逸。

那年夏天,上面调下来一批骨干教师,说是帮助提高村镇教育水平,但无非就是让这些老师做做样子罢了,干上一年半载,就调回原单位。我们学校也分到了五六位这样的老师,每天应付差事,糊弄领导。当地的老师很是看不惯他们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