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第3/12页)
沉默了半晌,我开了口:“是你不愿意选择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女孩愣了一下,半张着的嘴蓦地扬了上去:“不愿意?我是压根儿没有选择的机会。”
“当初她们出现,是为了陪你走过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如今,她们的使命结束了,你依旧不放开她们。根本不是舍不得,而是你需要,需要让她们来替你生活,替你承受错误。你只想静静地躲在阴影中,自欺欺人。”
正说着,脚下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低头一看,竟是渡,不知从哪里,扒拉出一把银色钥匙。
“她们根本就不是你,只是你习惯了这种听之任之的生活罢了。”
话音落下,安抚着一屋子的不安。
女孩一动不动,睫毛打在脸上的阴影,却依旧在打战。伴着清脆的“咔嗒”声,她那被缚在身后的双手终于获得了解放,有气无力地滑落在了身体两侧,像是系着千斤的重物,坠得女孩的肩膀微微发颤。片刻后,抽噎声响起。
“你不应该杀死她们,而应该让自己站在光下。”说完,我抱着渡,走出房间。
片刻后,屋内响起了哭声。
~ 9 ~
直至日落西山,下山的小径上,才有了我久盼的背影。
女孩跌跌撞撞,走得仓促。她的背影依旧单薄,但脚步却有了重量,一步一步,终于走在了只属于自己的轨道上。
江婆送下来一封信,说是那女孩留在房间里的,想来应是给我的。我拆开后,字迹娟秀。
“十年前的那场车祸,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与同学起了争执,一时骄横,执意要父母连夜去寄宿学校接我回家,那场车祸是不会发生的。安格和小七的出现,帮我担下了那份愧疚和不安。躲在阴影之中的我,自欺欺人地活了这么久。
“但从今以后,无论生命上扬还是下沉,我都会自己站在光下。”
信读完之后,女孩也早已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只剩下怀中的渡,一声接一声地冲我叫着。
人生如戏
第二个故事:生死一场,皆是表演。
~ 1 ~
公寓的东南方向,有一片山桃。正是最后一季花期,它们争先恐后,开得满目灿烂,好像生怕落英缤纷之后,再无人留心注意。
渡扭着胖胖的身子,绕着几棵山桃,一遍遍转悠,不停地寻着一些能让它玩弄的虫子。我唤了它几遍,它都充耳不闻。眼瞅太阳要落山,再不回去,江婆又该满山寻我们了。
“渡,你那么胖,就算有虫子也被你踩死了。”
胖猫冲我叫了一声,依旧自顾自地寻着。
我叹了口气,朝它扑过去,可还没抱稳,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吓得我一下子松了手。
同样受惊的渡,朝我的身后瞪起了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男人慌忙解释,一手冲我摆着,一手从地上拾起了方才掉落在地的纸袋,放在了身后。
“没关系的。”大概是山下的人,来采些野菜野花。不过精明的人都会选择清晨,采摘刚破芽的新叶。眼前的男人踏着暮色而来,一定是没什么经验。
这样想着,我便好心提醒了起来:“您是来采野菜吗?那您应该早些来的,晌午的太阳一晒,花草都打蔫了。”
听了我这话,男人冲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您误会了,我不是采野菜的,来这儿是找公寓。”
“自杀公寓?”
男人愣了一下:“您知道?”
“你绕了远路,从那边上山,爬到山顶就能看到。”
“哦,是这样啊。那我现在该怎么过去?光是能看到那座楼,可我怎么绕都绕不过去。”说着,男人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寓,收敛了笑意,一脸焦灼。
“和我一起吧,我也正要回去。”我朝男人笑了笑,抱着渡走在了前面。许是渡也对这男人来了兴趣,一跃挂在了我的胸前,险些将我扑倒。
男人一时还没回过神,瞪着眼睛看着我:“你也要去?”
“我是那里的管理员。”
~ 2 ~
坐下来的男人,先冲着我点了点头,然后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小帕子,在脸上细心地擦了起来。从眼窝到下巴,全都细心地拂过,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擦完后,他又将帕子叠得方方正正,揣进了口袋。然后起身,从上到下,整理了一遍衣服,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不好意思,走得太久,一身狼狈。”
“没关系,喝水吗?”
“那就麻烦您了。”男人朝我微微躬身,挤出一脸褶子。
接过水杯后,男人开始打量起了房间里的布置:“这就是自杀公寓啊。”
我没有说话,抽出登记簿,翻到新的一页,推到了他面前:“考虑好了后,就请您按这提示,填写一下个人信息。”
“填写完了呢?”
“领取房卡,楼上的房间里,有很多工具供您挑选。”
男人听了我的话,皱了皱眉,接过登记簿,扫了一眼后,抿住了嘴巴。
“有问题吗?”
“那我的自杀过程,要从上楼才开始是吗?”
男人的问题莫名其妙,虽然一时令我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了他:“从您进自杀公寓的那刻起,应该就开始了吧。”
“对,对,你说得对,”男人转着眼睛,忙不迭地点头,“那您稍等一下。”
说完,男人从脚下的纸袋中拿出一台小巧的数码摄像机,放在手中摆弄了几下后,放在桌面上。紧接着,他前后移动了几下椅子,像是在根据屏幕中的影像,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男人的举动,不仅让我不能理解,就连一直趴在桌上的渡也立起身子,向摄像机凑了过去,小心地闻着。
“好了,这下应该就可以了,”男人冲着镜头说,也像是冲着我说,“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
“麻烦您,重复一下您刚才的那句话。”
许是见我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男人补充着:“就是让我填写登记簿的那句话。”
“不好意思,如果您是为了猎奇,那还是请您离开。”
说着,我起身,抬手准备帮男人收起摄像机。
“不是的,不是,”男人慌忙站起身来,伸手挡在我的面前,“我是来这儿自杀的,但这个过程我需要记录下来。”
“为什么要记录下自杀的过程?”
听到我的发问,男人的双手僵在半空,一时不再开口。
借着这个工夫,我开始仔细端详起了眼前这位古怪的男人。看他的样子,不过四十上下,穿着干净的休闲衣衫。此刻他正皱着眉,额头上的皱纹规规矩矩地排列出一个“三”字,而且越发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