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5页)

“现在就是这样的,”他打断了她,“你他妈管着这个地方。还有这些东西,这所有的一切——”他用力伸开手臂道,“他死了之后都是你的。”他的声音变得粗哑,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挫败。

“我才不想要,去你妈的。”她喘着气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会这么决定,我和你一样的吃惊。”

“是这样吗?”

“噢,上帝。迈伦一过世我就绝对会离开这里,这样你和你姐姐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了。不管是卖掉还是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来建商业区我都没意见。”

她气冲冲地走出谷仓,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胸膛里窜来窜去。

“奥莉薇亚!”

她没有停下脚步。她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他。

“停下,等一等。拜托。”

他声音中的某种东西让她鬼使神差地站住了,她转过身去。

他走到阳光下道:“对不起。”

她的视线落到了完美包裹着他的双腿的褪色的牛仔裤上,小腹涌起一股热流。

“谷仓里……有太多过去的回忆了,它们就像是不开心的幽灵一样把我最坏的一面全部激发出来了。”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是阳光下的脸看起来毫无血色,眼角也深深堆起了细纹。他太累了——是那种因为悲痛而起的心灵上的疲惫。她突然有些同情他。

他把手指插进因为汗水和灰尘而变得乱糟糟的黑发中,看起来像是被击垮了一样。他走近了一点。

奥莉薇亚紧张起来,心里敲起了警钟,警告自己后退,走远点,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赶快离开。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黑暗,也更加隐秘和挑逗的生理反应,让她唇干口燥。她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走上前去捧起他坚毅的脸庞,抚慰他心中的伤痛。

她把手指深深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我知道那起意外。”她静静地说。

“谁和你说的?我父亲?”他盯着自己的手掌问道。

“大部分是阿黛尔告诉我的。镇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件事情。你开着卡车载着吉米和格蕾丝,车子在冰上失去了控制,掉进了河里。他们说是刹车失灵了。”

他轻轻用鼻子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一边,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看着她的脸,眼中露骨的伤痛让她屏住了呼吸。“刹车确实失灵了。但是他们没有告诉你我当时喝过酒了,对吧?”他长吐了一口气道,“这只有我和我父亲知道。”

她心中惊讶不已。“所以这就是他责怪你的原因?”

他坐在谷仓背风面的一块温暖的石头上,似乎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我以前会躲在这个谷仓里豪饮。那天我也是边喝酒边听着歌修理刹车。我换上了新的刹车片,刹车鼓,还有全新的回转轴,制动液也刚刚更换过,但是还是搞砸了。如果那天我没有喝酒的话……如果那天我没有对自己的成果沾沾自喜,还邀请妈妈和吉米和我一起去河边兜风,如果我当时能再清醒一点,看到河面上的冰其实没那么结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沉寂了下来。

“你告诉你父亲你当时喝酒了吗?”

“他怀疑过。他到这里来,找到了放在这里的酒瓶。”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警察。不管是紧急服务部门冒着大雪赶来的时候,还是他们把卡车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或者是他们说我母亲和吉米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的时候……他们只是例行检查了卡车,理所应当的发现了失灵的刹车,然后这件事就以交通意外结案了。”

“你刚才在看的就是你母亲和你弟弟的照片吗?”

他把照片取出来递给她。“我随时随地都带着它。”

奥莉薇亚接过照片,上面的吉米看起来和麦克唐纳家的男人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格蕾丝还是和她见过的其他照片里一样美丽。但是这张照片上满是磨白的折痕,显然是经常被拿出来摩挲的。她看了看他的表情,这个男人沉浸在悔恨和负罪感之中。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对上她的视线,静静地说。“很久很久以前。但是当我回到老栅栏牧场,再一次走进这个旧谷仓的时候,往事便历历在目。就好像昨天我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自以为是的做着愚蠢的决定。”他摸了摸眉头道:“你不禁会怀疑,这一切究竟都有什么意义?结婚生子——组建自己的家庭,尽自己所能逃离这个地方,只想找到自我,但是到头来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无法改变?还是只有这个旧谷仓,还有你和你自己无尽的悔恨。”

奥莉薇亚在他身边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石头上坐下来。“我听说过你的家里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也是阿黛尔告诉你的?”

“是你父亲说的。”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是怎么说的?”

“他只是说因为苏丹发生的那件事,你和你夫人,还有她的儿子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他还说你因为这件事有很深的负罪感,流连在古巴的酒吧里买醉。”

他轻嗤一声。“呵,我懂了,所以这就是那句话的由来——你在电话里对我的那句‘沉浸在自己愚蠢的过去里,你只知道关心自己的事情。’的评价就是这么来的吧。”

她的脸烧得发烫。

“我的继子——我是这么看待他的——他的名字叫泰。”他顿了顿,嘴边挤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他是荷莉和前夫生的孩子,现在和吉米当初去世的时候差不多大。有时候生活真的是反复无常。”

“我明白。”

他碰上了她的目光,然后看着她,慢慢伸手把她的手握在了手里,伸出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伤疤。奥莉薇亚打从心底里发出一阵战栗。她的眼睛在燃烧,但是心里却是用尽了全力才战胜了羞耻心,忍住自己抽出手的冲动。

他们就这样坐着,互相摩挲着,无声的沉默在一点点酝酿,变得沉重,周围的空气在静默中微微颤抖。头顶上有一只茶隼盘旋而过,发出嘹亮的号叫声。

“吉米,”他终于开口道:“他以前常常会到谷仓来,坐在某个高高的干草垛,或者是破旧的木箱上面看着我修理卡车,七嘴八舌地问我些能把人逼疯的蠢问题,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他的嘴角弯起一抹苦笑。“我想我当时心里是很享受这种奉承的——为小吉米想从我这里学到什么东西而沾沾自喜。我放学后会直接到这儿来,假期做完牧场的杂事之后,大部分时间也基本都是泡在这里。”他停下来,看向谷仓里房檐投下的阴影,光与影在那里奇妙的变幻。房檐下的燕子呼啦一声全部从巢里飞出来,她注意到有一只黄色的猫坐在谷堆旁静静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