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5页)
她的眼中一瞬间湿润了。她避开视线,每次只要想起自己的妈妈,愚蠢的眼泪就会抑制不住地跑出来。
“别让我担心你,”他温柔地说,声音平缓而低沉,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能懂——有时候自己受伤的时候,就会想破坏别的东西。”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样,不如你明天到营地附近来转转吧,我和我妻子都住在那边,我会用烟熏一下这条鳟鱼的一半——你吃过熏鱼吗?”
她摇了摇头。
“我邀请你来尝试一下。如果你明天能来的话。”他轻轻笑了,牙齿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光。他弯下腰把鱼放进鱼篓,她刚刚一直都没注意到它在那里。“你父亲是做什么的?退休之前?”他说着盖上了鱼篓的盖子。
“他是个警察。”
他微微扬起了头。“一名骑警?还是别的部门?”
“骑警。我在堡塔普利出生,搬到那里之前他在温哥华的凶杀案部门就职,再之前是在怀特湖的警察局。”
空气中有什么凝滞了。他的目光似乎死死盯着她,有一阵微风吹过。
她突然打了个冷颤。
“托莉!”
她父亲找来了。她吓了一跳,迅速把自己的电子书塞进外套下面。
“你在哪,托莉?!”他的身影出现在观景台旁,然后气喘吁吁的冲下了河堤。“上帝啊,托莉,你吓死我了……你他妈在这下面做什么?”
“我在看一个男人钓鱼。”
“哪有什么男人?”
她转过身。河堤上空无一人,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摆,在地上投下摇晃的阴影。他刚才站过的地方只有湖水静静拍打着岸边。她的父亲盯着林间的阴影。
有叮当,叮当,叮当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惊起了湖边的一只鸭子。附近的一只潜鸟在旁边用婉转的鸣叫声回应着。一阵风吹过,堤岸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他捉住她的手臂道:“来吧,这是晚餐的铃声。我猜他们现在还是沿用以前牛仔的召唤方式。”
他带着她走上河岸,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噢,”她甩开了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刚才在下面的那个男人是谁?”他问道,声音有些嘶哑。
“我不知道。只是个钓鱼的人吧,从营地那边过来的。”
他停下了脚步,僵直地站在原地。“你和他说话了吗?”
她没有回答。
“他和你说什么了,托莉?”
“没什么。他之前看到我们去钓鱼了,就问了问我奥莉薇亚的事。”
他的身体绷紧了。她感觉到有一阵奇怪的、黑暗的能量从他周围像海潮一样涌出来。太阳能灯昏暗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她看到他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事情有些不对劲,她的父亲居然在害怕。
“你没把她的电话号码或者是其他信息告诉他吧?”
“没有。”
“你不准再靠近他一步,听到了没有?也不准再去那个地方了。”
“为什么?”
“别去就是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问题!他看起来是个好人。”
“鱼饵在鱼眼里也很好,托莉,但是看看鱼儿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吧。我们不认识那边的那个人。这个地方与世隔绝,周围几里都没有人烟,只有无边无际的森林。猎人都带着枪,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你会这么说只因为你是个警察,因为你总是觉得别人都是坏人。我最讨厌这一点了!”
“这是因为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你不能这么毫无防备,即使是好人也有可能做出穷凶极恶的事情来。”
她想到了妈妈书中那个住在棚屋里的可怜女人。但是那只是个故事,都是虚构出来的情节。虽然她妈妈可能也会直接根据报纸上的标题写故事——这是她的读者经常说的话。她脑海边缘盘踞的那个阴冷黑暗的东西又往里面钻了一点。
“走吧。”波顿抓着她沿着小路走向旅馆,窗户里透出的黄色灯光给黑夜带来了一丝暖意。但是还没走出两步,她的父亲就弯下腰开始喘气,紧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爸爸?你怎么了?!”
他张开嘴像是要说话,但是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托莉使劲摇着他的胳膊。“爸爸,求你了,告诉我怎么了。”
他摆了摆手,努力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没事。”从他口中吐出来的字都是气音。“没什么,亲爱的,没……事的。”他慢慢站直,身体摇晃了两下,然后抓住她的肩膀稳住了身形。她高大的父亲用力撑着她才能保持平衡。“我……我很好。只是……有点累了。”
他挤出一个笑容,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试着继续迈开脚步。但是她揪住他的袖子让他停了下来。
“你生病了吗?”她问道。
他低头看了她好久。猫头鹰呜呜、呜呜的呼号声在他们头顶的树上回响。
“托莉,宝贝。”他弯下腰帮她把滑到她脸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
“我听到你和露易丝阿姨在电话里说的话了,”她打断他道:“我听到你说自己还不到退休的年龄,还听到她说有什么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她还说我得去西部和他们住到一起。来这个牧场并不是因为我在学校做了那些事,是吗?是因为你病了,所以才想和我最后待一段时间。你要死了吗?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他轻骂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旅馆透出的灯光。如果能到那里去的话,他应该能逃避这场还没有准备好的对话,但是他现在却被她困在了屋外的黑暗中。
“没错,”他最终开口道,“我生病了。”
她的嘴唇开始颤抖。“出了什么问题?”
“我得了某种肿瘤。”
“哪种?”
他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路旁的一个长椅边。他坐下,然后把她拉近,仔细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的脸在太阳能路灯昏暗惨白的灯光下看起来憔悴不已,瞳孔像是两个黑洞。
“我去年一月份的时候被诊断出一种叫黑素瘤的病。”他用低沉的声音平静地说,听起来有些低落。“这种肿瘤是从你身上小小的一颗痣发展起来的,但是一旦恶化,如果没有及时治疗的话,就会很快转移和扩散到身体的其他部分。”
她死死盯着他道:“那你的扩散了吗?”
小路上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托莉的心跳加快了。
“波顿?是你们吗?”奥莉薇亚的声音从员工木屋那一侧的小路上传来。
托莉紧紧抓住他的手,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告诉我。”她压低声音说道,绝望地捏着他的手指。“她来之前快告诉我。”